飞狐外传 第六回 紫衣女郎(第2 / 10页)
胡斐上身弯落,伏在马背,料得依着软鞭来势,鞭子必在背脊上掠过。猛听得风声有异,知道不妙,忙左手抽出单刀,不及回头瞧那软鞭,立即挥刀砍出,当的一声,单刀与金球相撞,将袁紫衣的软鞭荡了开去。
袁紫衣摇头道:“什么双鹤双鸭,没听见过。你想要做掌门,是不是?”刘鹤真道:“不是,不是,千万不可冤枉。我是师兄,万鹤声是师弟。我要做掌门,当年便做了,何必等到今日?”袁紫衣小嘴一扁,道:“哼,胡说八道,谁信你的话?那你要干什么?”刘鹤真道:“第一,韦陀门的掌门,该由本门真正的弟子来当。第二,不论谁当掌门,不许趋炎附势,到京里结交权贵。我们是学武的粗人,乡巴老儿,怎配跟官老爷们交朋友哪?”他一双三角眼向众人横扫了一眼,说道:“第三,以武功定掌门,这话先就不通。不论学文学武,都是人品第一。如果一个卑鄙小人武功最强,大伙儿也推他做掌门么?”
原来她软鞭掠向胡斐背心,跟着手腕一沉,金球忽地转向,打向他右肩的“巨骨穴”。她见胡斐伏在马背,只道这一下定然打中他穴道,要叫他立时半身麻软。那知他听风出招,竟似背后生了眼睛,刀鞭相交,只震得她手臂微微酸麻。
韦陀门的大弟子孙伏虎大声道:“这位是我们的前辈刘师伯!”
袁紫衣在半空中右掌向胡斐头顶击落,左手往他肩头抓去。胡斐一生之中,从未和年轻女子动过手,这次盗她白马,一来认得是赵半山的坐骑,要问她个明白,二来怪她盗去自己包袱,显有轻侮之意,要小小报复一下,见她当真动手,不禁脸上一红,侧身跃离马背,从她身旁掠过,已骑上了青马。
袁紫衣脸上微露窘态,但这只是一瞬间之事,立即平静如恒,说道:“本门武功博大精深,练到最高境界,即令是最平常的一招一式,也能称雄天下。六合拳也好,六合刀也好,六合枪也好,那一件不是本门之宝?”
二人在空中交错而过。胡斐右手伸出,潜运指力,扯断她背上包袱的系绳,已将包袱提过。袁紫衣夺还白马,余怒未消,又见包袱给他抢回,叫道:“小胡斐,你怎敢如此无礼?”胡斐一惊,问道:“你怎知我名字?”袁紫衣小嘴微扁,冷笑道:“赵三叔夸你英雄了得,我瞧也稀松平常。”
袁紫衣神色傲慢,冷然问道:“你要比拳脚呢,还是比刀枪?”刘鹤真道:“姑娘既自称是少林韦陀门弟子,咱们就比韦陀门的镇门之宝。”袁紫衣道:“什么镇门之宝?说话爽爽快快,我最讨厌兜着圈子磨耗。”刘鹤真仰天打个哈哈,道:“连本门的镇门之宝也不知道,怎能担当掌门?”
胡斐听到“赵三叔”三字,不禁大喜,忙道:“你识得赵半山赵三哥么?请问他在那里?”袁紫衣俏脸上更增了一层怒色,喝道:“姓胡的小子,你敢讨我便宜?”胡斐愕然道:“我讨什么便宜了?”袁紫衣道:“怎么我叫赵三叔,你便叫赵三哥,这不是想做我长辈么?”胡斐自小生性滑稽,伸了伸舌头,笑道:“不敢!你当真叫他赵三叔?”袁紫衣道:“难道骗你了?”胡斐将脸一扳,道:“好,那我便长你一辈。你叫我胡叔叔吧,喂,紫衣,赵三哥在那里啊?”
袁紫衣怒极,心想:“这小子如此可恶。”她不怪自己先盗人家包袱,却恼他两次戏弄,只恨白马脚程太快,否则追上了他,夺还白马不算,不狠狠揍他一顿,也真难出心头之气。只见一座屋子檐下系着一匹青马,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解开缰绳,飞身而上,向胡斐的去路疾追,待得马主惊觉,大叫大骂的追出来时,她早去得远了。
袁紫衣实不知这天罡梅花桩如何练法,但仗着轻功造诣甚高,并不畏惧,左足一点,也跃上了一只酒碗的碗底。她迳自站在上首,双手微抬,却不发招,要先瞧对方如何出手,这才随机应变,只是见了他摔出武官,以及掷酒碗这番巧劲,知他与孙伏虎等不可同日而语,已无半分轻敌之意。
袁紫衣虽有坐骑,但说要追上胡斐,却是休想,一口气全出在牲口身上,不住的乱鞭乱踢。那青马其实已竭尽全力,她仍嫌跑得太慢。驰出数里,青马呼呼喘气,渐感不支。将近一片树林,只见一棵大松树下有一件白色之物,待得驰近,却不是那白马是什么?
片刻之间,地下已布满了酒碗,三十六只碗散置覆合。他摔碗的手法固巧劲惊人,而酒量也大得异乎寻常,这一番连喝连掷,少说也喝了十二三碗烈酒。但见他酒越喝得多,脸色越黄,身子一晃,轻飘飘纵出,右足虚提,左足踏在一只酒碗的碗底,双手一拱,说道:“领教。”
她心中大喜,但怕胡斐安排下诡计,引自己上当,四下张望,不见此人影踪,这才纵马往松树下奔去。离那白马约有数丈,突见松树上一人落了下来,正好骑在白马背上,哈哈大笑,说道:“袁姑娘,咱们再赛一程。”这时袁紫衣那再容他逃脱,双足在马镫上一撑,身子斗地飞起,如一只大鸟般向胡斐扑了过去。
胡斐见二人说僵了便要动手,他游侠江湖,数见清廷官吏欺压百姓,横暴贪虐,素来恨恶,见刘鹤真折辱清廷侍卫,言语中颇有正气,暗暗盼他得胜。只是那紫衣少女出手敏捷,实是个厉害好手,生怕刘鹤真未必敌得她过。
袁紫衣却从来不爱旁人开她玩笑,她虽知胡斐与赵半山义结兄弟,乃千真万确之事,但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却老起脸皮与赵半山称兄道弟,强居长辈,更是有气,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喝道:“这小子胡说八道,看我教训你。”
袁紫衣冷笑道:“你这第一、第二、第三,我一件也不依,那便怎样?”刘鹤真道:“那又能怎样了?只好让老家伙几根枯瘦精干的老骨头,来挨美貌姑娘雪白粉嫩的拳头了!”
她这条软鞭乃银丝缠就,鞭端有一枚小小金球,模样美观。她将软鞭在空中挥了个圈子,太阳照射之下,金银闪灿,变幻奇丽。她本想下马和胡斐动手,但一转念间,怕胡斐诡计多端,又要夺马,催马上前,挥鞭往胡斐头顶击落。这软鞭展开来有一丈一尺长,绕过胡斐身后,鞭头弯转,金球迳自击向他背心上的“大椎穴”。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有许多人暗暗点头,觉他虽行止古怪,形貌委葸,说的话倒挺有道理。
刘鹤真拿起桌上一只酒碗,仰脖子喝干,随手往地下一摔。众人都是一怔,均想这一下定是呛啷一响,打得粉碎,那知他这一摔,劲力使得恰到好处,酒碗在地下轻轻滑过,下掉的力道登时消了,平平稳稳的合在厅堂的方砖上,竟丝毫无损。他一摔之后,随即又拿起第二只酒碗往地下摔去,双手接连不断,倘是空碗,便顺手抛出,碗中如若有酒,不论是满碗还是半碗,都先一口喝干。
胡斐料不到她竟敢如此行险,凌空飞扑,自己倘若挥刀出掌,她在半空如何能避?
袁紫衣冷笑道:“嘿嘿,这算什么宝贝了?我也教你一个乖。武功之中,越是大路平实,越贵重有用。什么梅花桩,尖刀阵,这些花巧把式,都是吓唬人、骗孩子的玩意儿。你在荒山野岭遇上了敌人,几十个人骑马抡刀要杀你,你叫他们先在地下插起了梅花桩、摆好了桃花阵,再来打个明白吗?不过不跟你试试,谅你心中不服。你的梅花桩摆在那儿?”
当即一勒马缰,要坐骑向旁避开。岂知白马认主,低声欢嘶,非但不避,反而迎上两步。
刘鹤真不禁暗自佩服,她明明不知本门的镇门之宝是什么武功,然而这番话冠冕堂皇,令人难以辩驳,想来本门弟子人人听得心服,左手摸了摸上唇焦黄的胡髭,说道:“好吧,我教你一个乖。本门的镇门之宝,乃天罡梅花桩。你总练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