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 第十四回 紫罗衫动红烛移(第2 / 7页)
但听得掌风呼呼,亭畔的花朵为他掌力所激,片片落英,飞舞而下。
胡斐心中琢磨着袁紫衣那几句奇怪的言语,那里去留心什么书画?何况他此时读书尚少,就算看了也是不懂。直到数年之后,有人教到白乐天这两句诗,他才回忆起此刻情景。
王剑英面色惨白,僵在桌上。袁紫衣心想:“如轻易放了他,他兄弟回头找场,我可斗他们不过!”竟下手不容情,乘着他无力抗御之时,喀喇一声,将他左臂的关节也卸脱了,一指点在他太阳穴上,喝道:“八卦门的掌门让是不让?”
胡斐站定身子,回头怒道:“你这时却又来说风凉话?”袁紫衣道:“我心中对这凤天南的怨毒,胜你百倍!”顿了一顿,咬牙切齿的道:“你只不过恨了他几个月,我却已恨了他一辈子!”说到最后这几个字时,语音竟已有些哽咽。
王剑杰双手一拍,和身向袁紫衣背后扑去。胡斐推出右掌,将他震退三步,说道:“前辈且慢!说好是一个斗一个。”
胡斐听她说得悲切,丝毫不似作伪,不禁大奇,问道:“既然如此,我几回要杀他,何以你又三番四次的相救?”袁紫衣道:“是三次!决不能有第四次。”胡斐道:“不错,是三次,那又怎地?”
这一手仍只寻常“分筋错骨手”,说不上是什么奇妙家数,只她在茶碗纷飞中出手如电,钻了巧妙空子,王剑英竟不及留神,闪避不了,致贻终身之羞。
周铁鹪几时受过旁人这等羞辱?心中狂怒,嘴里却只哼了一声。汪铁鹗叫道:“小丫头,跟我大师哥说话,可得客气些。”
胡斐亲自送到大门口,回到花园来时,忽听得半空中打了个霹雳,抬头一看,只见乌云满天,早将明月掩没。
袁紫衣道:“嗯,那你十一岁前,便不是英雄好汉,专爱两个打一个。”周铁鹪道:“嘿,我自十一岁起始学艺。”袁紫衣道:“是英雄好汉,生来便是英雄好汉,有的人武艺再高,始终不过是窝囊废。周老师,我可不是说你。”她对王剑英、王剑杰兄弟,心中还存着三分佩服,不知怎的,见了周铁鹪大剌剌地自视极高的神气,却说不出的讨厌。
袁紫衣道:“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胡大哥游侠风尘,一到京师,却面团团做起富家翁来。”
周铁鹪道:“姑娘连夺两家掌门,果然聪明伶俐,却不知留下什么妙计,要施在我姓周的身上?”这话明明说她不过是使诡计取胜,说不上是真实本领。袁紫衣道:“对付你鹰爪雁行门,还用得着智计?你师兄弟三个人是一齐上呢,还是周老师一个人跟我过招?”周铁鹪淡淡一笑,说道:“袁姑娘此言,当真是门缝里看人,把北京城里的武师们全瞧得扁了。周某打从十一岁上起,从来便单打独斗。”
两人说话之际,大雨已倾盆而下,将三人身上衣服都淋得湿了。
王剑英、王剑杰齐声怒吼,旁观的汪铁鹗、褚轰、殷仲翔等也忍不住惊呼,只见最后两只茶碗直奔王剑英双眼。他愤怒已极,猛力发掌击出。袁紫衣脚踢茶碗,其志不在以茶碗击敌,早就一直在等他这一掌,这良机如何肯错过?身躯一闪,已伸手抓住他右腕,左手在他臂弯里“曲池穴”一拿,一扭一推,喀的一响,王剑杰大叫“啊哟”声中,王剑英臂骱已脱。
袁紫衣道:“你难道要我在大雨中细细解释?你便不怕雨,你妹子娇怯怯的身子,难道也不怕么?”胡斐道:“好,二妹,咱们进去说话。”
当袁紫衣跃上桌面之时,早已计及利害,见对方一掌掌如疾风骤雨般击到,她足不停步的前窜后跃,并不和他对掌拆解,情知只消和对方雄浑的掌力一黏住,便脱不了身,见王剑英右掌虚晃,左掌斜引,右掌正要劈出,她左足尖轻轻一挑,一只茶碗向他扑面飞去。王剑英吃了一惊,闪身避开,袁紫衣料到他趋避的方位,双足连挑,七八只茶碗接二连三的飞将过去。王剑英避开了三只,终于避不开第四、五只,啪啪两声,打中了他肩头。他出掌劈开第七、八只,碗中的茶水茶叶却淋了他满头满脸,跟着第九、十只茶碗又击中胸口。
当下三人走入书房,书僮点了蜡烛,送上香茗细点,退了出去。这书房陈设精雅,东壁两列书架,放满了图书。西边一排长窗,茜纱窗间绿竹掩映,隐隐送来桂花香气。南边墙上挂着一幅董其昌的仕女图;一幅对联,是祝枝山的行书,写着白乐天的两句诗:“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
听她一提起此事,胡斐不由得气往上冲,说道:“袁姑娘,这所宅第是那姓凤奸人的产业,我便是在这屋中多待得一刻,也是玷辱了。告辞!”回头向程灵素道:“二妹,咱们走!”
袁紫衣这才微微一笑,跃下桌子。王剑杰负起兄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
袁紫衣道:“这三更半夜,你们却到那里去?你不见变了天,转眼便是一场大雨么?”她刚说了这句话,黄豆般的雨点便已洒将下来。
王剑英闭目待死,更不说话。王剑杰见兄长命悬敌手,喝道:“快放开我大哥,你要做掌门,做你的便是。”袁紫衣道:“说话可要算数?”王剑杰道:“算数,算数。”
胡斐怒道:“便露宿街头,也胜于在奸贼的屋檐下躲雨。”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外便走。程灵素跟着走了出去。忽听袁紫衣在背后恨恨的道:“凤天南这奸人,原本死有余辜。我恨不得亲手斩他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