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 第十九回 相见欢(第1 / 12页)
福康安淡淡的道:“小兄弟,你武功很俊啊。我不是福康安。请问你尊姓大名?”
程灵素和圆性如何不明白他因何伤心?程灵素道:“我再去瞧瞧马姑娘。”缓步走进厢房。圆性给他这么一哭,眼圈也早红了,强自忍住便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颤声道:“胡大哥,多谢你待我的一片⋯⋯一片⋯⋯”说到这里,泪水再也难忍。
胡斐怒道:“你还装模作样,戏耍于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名字么?”
胡斐瞧了马春花的情状,便程灵素不说,也知已命在顷刻,想起商家堡中昔日之情,不禁怔怔的掉下泪来。他自在福康安府中见到袁紫衣成了尼姑圆性,心中一直郁郁,此刻眼泪一流,触动心事,再也忍耐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看那福康安时,但见他身子微微一晃,随即坐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立时又回复了先前郁郁寡欢的神气。
胡斐追了出去,颤声问道:“你⋯⋯你去那里?”圆性道:“你何必管我?此后便如一年之前,你不知世上有我,我不知世上有你,岂不干净?”胡斐道:“我不要干净!我只要跟你在一起!”话声甚是固执。圆性柔声道:“我们命里没这福气⋯⋯”话没说完,拂袖出门。
胡斐自纵身出击至飘身落地,当真只一霎眼间,可是这中间两人虚招、擒拿、点穴、扭指、吐掌、拚力、跃退、调息,实已交换了七八式最精深的武学变化。相较之下虽似平手,但一个出尽全力搏击,一个随手挥送,潇洒自如,胡斐显已输了一筹。然一个身在半空,一个稳坐马背,难易有别,其间输赢又不如何明显了。
圆性低声道:“程姑娘人很好,你要好好待她。你以后别再想着我,我也永远不会再记得你。”胡斐心如刀割,呜咽道:“程姑娘只是我义妹,我永远永远心里要记着你,想着你。”圆性道:“徒然自苦,复有何益?”一咬牙,转身走出庙门。
胡斐万料不到福康安竟有这等精湛超妙的武功,怔怔的站着,又惊奇,又佩服,脸上却又掩不住愤怒之色。
福康安脸色忧郁,似有满怀心事,淡淡的道:“马春花?我不记得了,那是谁啊?”胡斐更加愤怒,冷笑道:“嘿嘿,你跟马春花生下两个儿子,不记得了么?你派人杀死她的丈夫徐铮,不记得了么?你母子两人串通,下毒害死了她,也不记得了么?”福康安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尊驾认错人了。”他身旁一个独臂道人笑道:“这是个疯子,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马春花、牛秋花。”
那九人忽见有人拦路,一齐勒马。福康安不动声色,显是有恃无恐,只说声:“劳驾!”胡斐戟指骂道:“你做的好事!你还记得马春花么?”
胡斐更不打话,纵身跃起,左拳便向福康安面门打去。这一拳乃是虚势,不待福康安伸臂挡架,右手五指成虎爪之形,拿向他胸口。他知如一击不中,福康安左右卫士立时便会出手,因此这一拿既快且准,有如星驰电掣,实是他生平武学的力作,料想福康安身旁的卫士本事再高,也决计不及抢上来化解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的虎爪擒拿。
胡斐登时狂怒不可抑止,暗想:“此人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清廷欺压百姓,除了当今皇帝乾隆之外,罪魁祸首,便要数到此人了。他对马姑娘负情薄义,害得她家破人亡,命在顷刻。他以兵部尚书之尊,忽然来到郊外,随身侍从自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虽只二妹相助,也要挫挫他的威风。纵使杀他不了,便吓他一吓,也是好的。”昂首走到路心,双手在腰间一叉,怒目向着福康安斜视。
福康安“噫”的一声,迳不理会他左拳,右手食指和中指陡然伸出,成剪刀之形,点向他右腕的“会宗穴”和“阳池穴”,出手之快,指法之奇,胡斐生平从所未见。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胡斐心头猛地一震,立即变招,五指勾拢,便去抓他两根点穴的手指,只消抓住了一扭,非教他指骨折断不可。岂知福康安武功俊极,竟不缩手,其余三根手指一伸,翻成掌形,手臂不动,掌力已吐。
两人呆对半晌,心中均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独臂道人笑道:“傻小子,知道认错人了吗?还不磕头赔罪?”
圆性摇头道:“千万别说这样亵渎我佛的话。我当年对师父立下重誓,皈依佛祖。身入空门之人,再起他念,已是犯戒,何况⋯⋯何况其他?”自从她在粤湘道上与胡斐相遇伸量、湘妃庙中良夜共处之后,这些日来柔肠百转,什么“他念”都想过了,结果只归结到自己生来命苦,痛哭良久,此时眼泪也几乎已流干了,伸袖抹了抹眼,长长叹了口气。
胡斐侧头细看,这人明明是福康安,只装得满脸风尘之色,又换上了一身敝旧衣衫,但始终掩不住那股发号施令、统率豪雄的尊贵气象,如这人相貌跟福康安极像,那也罢了,难道连大元帅的气度风华也能学得如此神似?心想:“这一干人如此打扮,必是另有阴谋,我可不上这个当。”纵声叫道:“福康安,你武功很好,我比你不上。可是你做下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我明知不是你敌手,也终究放你不过。”
胡斐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道:“你⋯⋯你难道不能⋯⋯不能还俗吗?待杀了那姓汤的,报了父母大仇,求求你,不要再做尼姑了。”
过了片时,蹄声渐近,九骑马自西而来。胡斐凝目看去,见马上一人相貌俊秀,四十岁不到年纪,却不是福康安是谁?
凡伸拳发掌,必先后缩,才行出击,但福康安这一掌手臂已伸在外,竟不弯臂,掌力便即送出,招数固奇幻之极,内力亦雄浑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前面小路上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胡斐一跃而起,第一个念头便是:“她又回来了!”但立即知道是空想,圆性去时并未骑马,何况来的又非一乘一骑。但听蹄声并非奔驰甚急,似乎也不是追兵。
胡斐大骇,这时身当虚空,无法借力,危急中左掌疾拍,砰的一响,和福康安双掌相交,刹那间只感胸口气血翻腾,借势向后飘出两丈有余。他吸一口气,吐一口气,便在半空之中,气息已然调匀,身子挺直,神清气爽,轻飘飘的落在地下,稳稳站定。只听得八九个声音齐声喝采:“好!”
胡斐一呆,见她飘然远去,竟始终没转头回顾。胡斐身子摇晃,站立不定,坐倒在庙门外的一块大石上,凝望着圆性所去之处,唯见一条荒草小路,黄沙上印着她浅浅的足印。他心中一片空白,似乎在想千百种物事,却又似什么也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