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 第十九回 相见欢(第4 / 12页)
汤沛甚工心计,靴底之中,装有极为精巧的银针暗器,他行路足跟并不着地,足跟若在地下一碰,足尖上便有银针射出,当真是无影无踪,人所难测。他想既然相助凤天南,索性大助一番,让他捧一只玉龙杯回到佛山,声威大振之下,每年的酬金自也不止是一万两银子了。凤天南在会中连败高手,全是汤沛暗放银针。银针既细,他踏足发针之技又巧妙异常,虽众目睽睽,竟没一人发觉。
剧斗正酣,胡斐和那独臂道人都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只是剑刺刀劈,招数绵绵不绝,谁也不能先行罢手,亦不能稍有容让。
汤沛交结朋友,花费极大。他为了博仁义之名,又不能像凤天南这般开赌场、霸码头,公然的巧取豪夺,听凤天南答应每年相送一万两银子,自不免心动,再加上顾忌银姑之事败露,于是答允相助。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凤天南俯身在地,不住颤抖,背心鲜血狂涌,连肺叶也翻了出来,眼见是不活了。
两人以快打快,什么腾挪闪避,攻守变化,到后来全说不上了,直是闭了眼睛狠斗,只听得叮叮当当刀剑碰撞,如冰雹乱落,如众马奔腾,又如数面羯鼓同时击打,繁音密点,快速难言。
眼见再奔得几步,凤天南便可逃出福府,圆性遥遥望见,急叫:“胡大哥⋯⋯这恶人要逃走了!快杀了他!”胡斐见汤沛逃走,正自沮丧,听得圆性叫唤,见凤天南已奔近侧门,自己背上有伤,如发足急赶,未必追他得上,紧急中不及多思,吸一口气,右臂运力,将天龙宝刀奋力掷出,呼呼风响,一道白光星驰电掣般向凤天南后心飞去。凤天南只顾逃生,听得脑后风声劲急,忙向前窜出,嗤的一声,天龙刀正中其背,刀刃锋锐无伦,将他一条右臂连着半片胸背一齐削了下来。
那独臂道人快攻狠斗,大呼:“痛快,痛快!”剑招越来越凌厉。胡斐暗暗心惊,陡逢强敌,将生平所学尽数施展出来,刀法之得心应手实为从所未有,自己独个儿练习之时,那有这等快法?他这胡家刀法精微奇奥之处甚多,不逢强敌,数招间即足取胜,其妙处不显,这时给那独臂道人一逼,才现出刀法中的绵密精巧来。
凤天南更不打话,将双手所持的两根断棍同时掷出,一击柯子容面门,一击他手中钢杓。这两根断棍是他镀金钢棍的一截,适才为胡斐以宝刀斩断,虽只尺许来长,但棍身厚实,沉重异常,他用力掷出,势道凌厉。柯子容举箭杓一挡,当的一声,杓柄早断,忙低头急跃,闪避另一断棍。凤天南夺路急奔,推开几名阻在身前的武师和卫士,发足向侧门奔去。
胡斐对姬晓峰道:“姬兄快走。一切多谢。华拳门掌门人便请你当了。”姬晓峰见情势不对,拱了拱手,抢步出门。胡斐以华拳门掌门人身份,空手夺了田归农手中宝刀,飞刀杀了凤天南,又击伤汤沛,令华拳门在武林中声誉鹊起,实则算得上已为华拳门夺得一只、甚至两只玉龙杯了。姬晓峰心下暗暗感激。只听安提督叫道:“大家各归原座,不可嘈吵!”
过了一会,悲声渐止,只见十余人陆续走上一个土丘。
姬晓峰一怔,道:“你⋯⋯”圆性道:“胡大哥,是此人泄露机密,暗中将福康安的两个儿子送了回去。”胡斐“啊”的一声,怒道:“此人如此可恶!”伸足在蔡威背心上重重踢了一脚,这一脚虽不取了他性命,但蔡威自此筋脉大损,已与废人无异。胡斐俯身在他耳边问道:“你有没说那两个孩子是我抢来的?福大帅刚才怎么不派人拿我?”蔡威怕他再下毒手伤害自己,只得实说:“我叫人把孩子送交福府,说是少林派送去的!”胡斐料想他不敢自承华拳门,推在少林派头上,一时倒无可查究。混乱之中,他二人对付蔡威,旁人也未知觉。
胡斐身旁的那秀才相公叫道:“道长,你约的朋友到啦。”那独臂道人说道:“妙极,妙极!小兄弟,咱们来拚斗三百合。”说着纵身奔下土丘。胡斐便迎了上去。
福康安心想:“这汤沛必定另有同谋之人,那小尼姑多半也知他信内之言,虽说奸谋由她揭露,却也不能留下活口,任她宣泄于外。”低声向安提督道:“关上了大门,谁都不许出去,拿下了逐个儿审问。”胡斐见势不对,纵身抢到圆性和程灵素身边,低声道:“快走!迟了便脱不了身啦!”圆性突然伸指在蔡威胁下一戳,跟着又在他肩头和背心重穴上连点两指。蔡威登时跌倒。
那独臂道人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阵大仗,当此快斗之际,竭力要寻这少年刀法中的破绽,只见他刀刀攻守并备,不求守而自守,不务攻却暗藏攻着,每一招之后,均伏下精妙后招,那里有丝毫破绽可寻?
凤天南见众卫士与胡斐都专注于擒拿汤沛,圆性又身中银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转身便欲溜出,却见一人纵身而上,张开一只钢杓,拦在面前,正是柯子容。只听他大声喝道:“凤天南,汤沛暗发银针伤我,算是你赢了我吗?”
这独臂道人的功力经验实比胡斐深厚得多,倘若并非快斗,胡斐和他见招拆招,自求变化,独臂道人此时已然得胜。但越打越快之后,胡斐来不及思索,只将平素练熟了一套“快刀”使将出来应付。这路“快刀”乃明末大侠“飞天狐狸”所创,传到胡斐之父胡一刀手上,又加了许多变化妙着。胡斐学刀时心存强敌,练得精熟,此刻持之临敌,与胡一刀亲自出阵已无多大分别,所差者只火候而已。
不料变生不测,平空闯了一个小尼姑进来,一番言语,将汤沛紧紧的缠在网里,竟丝毫抗辩不得。他危急之中,突然发觉这尼姑是凤天南的女儿,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这事说出来。他想逼死弱女、比武作弊事小,勾结红花会、图谋叛变的罪名却极大,两害相权取其轻,当下便向凤天南父女反击,并乘着圆性转身对凤天南说话时,发针向她背心偷袭。
不到一盏茶时分,两人已拆解了五百余招,其快可知。时刻虽短,但那道人已额头见汗,胡斐全力以赴,亦汗流浃背,两人都可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
那道人奔到离胡斐尚有数丈之处,忽地纵身跃起,半空拔剑,藉着这一跃之势,疾刺过来。这一刺出手之快,势道之疾,当真威不可当。胡斐见他如此凶悍,激起了少年人的刚强之气,也立即纵身跃起,半空拔刀。那道人尚未落地,两人在空中一凑合,当当当当四响,刀剑撞击四下,两人同时落下地来。
这时厅上早已乱成一团,众卫士传令呼喝,要擒拿叛逆,人人在大帅面前要显得忠心为主,奋不顾身。
这中间那道人攻了两剑,胡斐还了两刀。两人四脚一着地,立时又是当当当当当当六响。土丘之上,采声大作。
胡斐这些日来一直想的就是要手刃凤天南,为佛山镇上钟阿四一家报仇。此刻见到他终于遭到报应,死得惨不堪言,心中蓦地感到一阵凄凉:“钟阿四全家早就都给这恶霸杀了,我此刻虽杀了这大恶人,钟小二他们也活不转了。我为钟家报了大仇,他们也未必知道,我这般杀人,到底该是不该?”只听得背后圆性的声音说道:“胡大哥,多谢你为我娘报了大仇!”
那道人剑法凌厉,迅捷无伦,在常人刺出一剑的时刻之中,往往刺出了四五剑。胡斐心想:“你会快,难道我便不会?”展开“胡家快刀”,也是在常人砍出一刀的时刻之中砍出了四五刀。相较之下,那道人的剑刺还是快了半分,但剑招轻灵,刀势沉猛,胡斐的刀力,却又比他重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