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 第一回 大雨商家堡(第4 / 6页)
那相公却想不起他是谁,奇道:“你认得我?”阎基笑道:“十三年前在沧州府,小的曾服侍过你老。”那相公低头一想,恍然记起,说道:“是了,你就是那个跌打医生。怎么学会了一身武功,做起寨主来啦?”阎基上前请了个安,说道:“要请你老栽培。”这相公打扮之人,正是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归农。
徐铮一跃而起,便要扑上去动手,马行空喝道:“铮儿,坐下。”徐铮一愕,脸孔胀得通红,道:“师父,你⋯⋯你没听见?”马行空淡淡的道:“人家官老爷们,爱说几句笑话儿,又干你什么事了?”徐铮对师父的话向来半句不敢违拗,狠狠瞪着那个武官,却慢慢坐了下来。那三个武官又一阵大笑,更肆无忌惮的瞧着马春花,目光中满是淫邪。
群盗人多,除阎基外虽无高手,但马春花与徐铮要分心照料父亲,给群盗两下里一攻,情势登见危急。商宝震拔出单刀,叫道:“三位侍卫大人,咱们动手吧!”何思豪道:“好,赶走强盗再说。”四个生力军加入战团。
三个武官互相一望,脸上现出特异神色,心中都在想像那少妇换衣之时,定然美不可言。适才和徐铮斗口的那个武官最为大胆,心头发痒,低声道:“我瞧瞧去。”想设法偷看。另一个笑道:“老何,别胡闹。”那姓何的武官䀹䀹眼睛,站起身来,跨出几步,一转念,从地下拾起腰刀,挂在身上。
商宝震见马春花给两名盗伙用兵器封住了,渐渐施展不开手脚,当即抢上,喝道:“男子汉欺侮姑娘,还要两个打一个,不害臊么!”唰的一刀,往那高个儿盗伙头上砍去。那人回鞭招架,几个回合,商宝震刀中夹掌,左手一掌抹在他胸口,将他击得直掼出去。马春花喘息道:“行了,这一个让我来料理。”商宝震一笑退开,迳去帮助徐铮,三刀两掌,又打发了一名盗伙。徐铮感激之余,很钦佩师父眼光,这少年的武功果然远胜自己。
马春花见那少妇神情委顿,双目红肿,自是途中遇上大雨,十分辛苦,这般穿了湿衣烤火,湿气逼到体内,非生一场大病不可,便打开衣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走近去低声说道:“娘子,我这套粗布衣服,你换一换,待你烘干衣衫,再换回吧。”那少妇好生感激,向她一笑,站起身来,目光中似乎在向丈夫询问。那男子点点头,也向马春花一笑示谢。那少妇拉了马春花的手,两个女子到后厅去借房换衣。
这么一来,厅上情势变换,群盗纷纷败退,抢着往门口奔出。猛听得一人清声长啸,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众人斗得甚紧,没人理会。商宝震突见人影一晃,一人伸掌在面前摇动,当即举刀削去,那人右手一钩一带,已将他单刀夺过,往地下摔落。商宝震大惊,急忙跃后,瞧那人时,却是那服饰华贵的相公。
场中虽两人比武,但可看的却只一人。阎基来来去去这十几招,大家委实都瞧得厌了。马行空的拳招却变幻百出,花式似乎无穷无尽。
那武官见四壁兵器架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此外沙包、箭靶、石锁、石鼓放得满地,西首地下还安着七十二根梅花桩,暗暗点头,心想:“原来这一家人会武,只怕功夫还不错。”向那少年一抱拳,说道:“在下来贵庄避雨,还没请教主人高姓大名。”
一套“燕青拳”奈何不了对方,忽地拳法又变,使出一套“鲁智深醉跌”。但见他如疯如颠,似醉似狂,忽而卧倒,忽而跃起,“罗汉斜卧”,“仙人渴盹”,这路拳法似是瞎打乱踢,其实精采之极。这时阎基那十几招笨拳却渐渐不管事了,对方拳脚来路也看不明白,不由得心下着慌。猛听得马行空喝一声:“着!”一脚“鲤鱼翻身搅丝腿”,正好踢在他腰间。阎基痛得弯下了腰。
上前一抱拳,说道:“爷台请了。”那少年还了一揖,说道:“达官有何吩咐?”徐铮指着武官道:“在下跟这个总爷有点小过节,想借爷台的练武厅一用。”那少年好生奇怪,心道:“你怎知我家有练武厅?”但学武之人,听到旁人要比武打架,可比什么都欢喜,当即答道:“好极,好极!”领了二人走进练武厅。这时老婆婆和庄丁等都已散去,练武厅上更无旁人。
马行空知对方功夫了得,这一脚虽中要害,只怕仍难令他身受重伤。倘若平常比武较量,胜了这一腿自也可以收手,但这番争斗关连三十万两镖银,怎容得敌人喘息片刻?倘若争端重起,也未必定能再胜,当下得理不让人,纵身上前,一腿“拐子脚”,又往他后心踢去。
厅门推开,进来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背上负着个包裹,三十七八岁年纪。女的约莫廿二三岁,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个绝色丽人。马春花本来算得是个美女,但这丽人一到,立时就给比了下去。两人没穿雨衣,那少妇身上披着男子的外衣,已全身尽湿。那男子携着少妇的手,两人神态亲密,似是对新婚夫妇。那男子找了一捆麦秆,在地下铺平了,扶着少妇坐下,显得十分的温柔体贴。这二人衣饰都甚华贵,少妇头上插着一枝镶珠的黄金凤头钗,那珍珠几有小指头大小,光滑浑圆,珠光莹然,甚是珍贵。马行空暗暗纳罕:“这一带道上很不太平,强徒出没,这一对夫妇非富即贵,怎地不带一名侍从,两个儿孤孤单单的赶道?”饶是他在江湖上混了一世,却也猜不透这二人来路。
那相公大踏步走入人丛,双手钩拿拍打,只听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兵刃落了一地,都让他施展小擒拿手法夺过抛落。
雨声中只听得门口一人说道:“这雨实在大得狠了,只得借光在宝庄避一避。”庄上一名男仆说道:“厅上有火,大爷请进吧。”
群盗与众镖客惊骇之下,各自跃开,呆呆的望着他。阎基一愕,忽然记起了十余年前之事,叫道:“田相公!是你?”
马春花见这三人无礼,要待发作,却知爹爹素来不肯得罪官府,寻思怎生想个法儿,跟这三个臭官儿打一场架。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厅光亮,接着一个焦雷,震得各人耳朵嗡嗡发响,这霹雳便像打在这厅上一般。天上就似开了个缺口,雨水大片大片的泼将下来。
两人穿过天井,要寻个没人的所在动手,忽见回廊上转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穿绸袍,眉清目秀,正是适才练镖的少年。徐铮心中一动:“借他的武厅打架最好不过。”
群盗齐声大哗。阎基忽地一脚钩腿反踢,来势变幻无方,马行空虽阅历丰富,竟见不及此,给他这一腿踢正小腹,仰天一交直摔出去。马春花与徐铮双双抢上扶起。但见他面如白纸,连声咳嗽,只说:“拚死护镖!”
那武官听到背后脚步响,转过头来,见是徐铮,咧嘴一笑道:“小子,你好!”徐铮道:“臭官儿,你好。”那武官笑道:“想挨揍,是不是?”徐铮道:“是啊。我师父不许打你。咱们悄悄的打一架,好不好?”那武官自恃武艺了得,没将这楞小子瞧在眼里,只是他镖行人多,己方只三人,倘若群殴,定要吃亏,这楞小子要悄悄打架,那再好也没有,便笑着点头道:“好啊,咱们走得远些。要是给你师父听见了,这架就打不成。”
徐铮与马春花各持单刀,护在马行空两旁。阎基腰里也痛得厉害,右手挥了几下,两名黑衣大汉奔将上来。阎基叫道:“取镖吧!还等什么?”群盗各出兵刃,齐向镖客杀去。马春花、徐铮、戚镖头、杨镖头大呼迎敌。
徐铮受了他的羞辱,心中一直气愤,见他走向后院,转头向师父望了一眼,见马行空闭着眼睛在养神,又见戚杨两位镖头、五个趟子手和十多名脚夫守在镖车之旁,严行戒备,决不致出了乱子,于是跟随在那武官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