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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诀 第九回 “梁山伯・祝英台”(第2 / 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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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黄黑相间的大蝴蝶飞到了山洞口,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但两只蝴蝶始终不分开。戚芳叫了起来:“梁山伯,祝英台!梁山伯,祝英台!”湘西一带的人管这种彩色大蝴蝶叫“梁山伯,祝英台”,大概从下江人那里学来的叫法。这种蝴蝶定是雌雄一对,双宿双飞,从不分开。

吃过饭后,狄云走向三里外的小村,想找人打听师父是否曾经回来过。远远见到几个少年时的游伴,这时都已粗壮成人,在田间忙碌工作,他不愿显露自己身分,并不上前招呼,寻到一个不相识的十三四岁少年,问起那间大屋的情形。

那少年说道,大屋是去年秋天起的,屋主人很有钱,来掘聚宝盆的,可是掘到这时候还没掘到。那少年边说边笑,可见掘聚宝盆一事,在左近一带已成了笑柄。“原来的那几间小屋么?嗯,好久没人住啦,从来没人回来过。起大屋的时候,自然是把小屋拆了。”

狄云别过了那少年,闷闷不乐,又满腹疑团,猜不出那老乞丐干这件怪事到底是何用意。他在田野间信步而行,经过一块菜地,但见一片青绿,都种满了空心菜。

“空心菜,空心菜!”

蓦然之间,他心中响起了这几下清脆的顽皮的声音。空心菜是湘西一带最寻常的蔬菜,粗生粗长,菜茎的心是空的。他自离湘西之后,直到今日,才再看到空心菜。他呆了半晌,俯身摘了一根,闻闻青菜汁液的气息,慢慢向西走去。

狄云连连点头,说道:“真是宝贝,真是宝贝!”那人又道:“工头特别吩咐,下锄要轻,打烂了聚宝盆,可不是玩的。工头说的,掘到了聚宝盆后,可以借给咱们每个人用一晚,你爱放什么东西都成。你倒自己合计合计,要放什么东西。”狄云想了一会,道:“我常饿肚子,放一粒白米进去,明天变出一满盆白米来,岂不是好?”那人哈哈大笑,大声道:“好,好!”那工头过来呼叱:“快挖,快挖!”

狄云心想:“世上那有什么聚宝盆?这主人决不是傻子,定是另有计谋,捏造聚宝盆的鬼话来骗人。”又低声问道:“这里主人姓什么?你说他不是本地人?”那人道:“你瞧,主人不是出来了么?”

狄云顺着他眼光望去,只见后堂走出一人,身形瘦削,双目炯炯有神,服饰华丽,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狄云只向他瞧了一眼,心中便怦怦乱跳,转过了头,不敢对他再看,心中不住说道:“这人我见过的,这人我见过的。他是谁呢?”只觉这人相貌好熟,一时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只听得那人道:“今晚大伙儿把西半边再掘深三尺,不论有什么纸片碎屑,木条砖瓦,一点都不可漏了,都要拿上来给我。”狄云听到他的说话之声,心头一凛,登时省悟:“是了,原来是他。”低下了头,斜眼又向他瞧了一眼,心道:“不错,果真是他。”

这间大屋主人,竟便是在荆州万震山家中教了他三招剑法的老乞丐。

西边都是荒山,乱石嶙峋,那里甚至油桐树、油茶树也是不能种的。

那边荒山之中,有一个旁人从来不知的山洞,是他和戚芳以前常去玩耍的地方。他怀念昔日,信步向那山洞走去。翻过两个山坡,钻过一个大山洞,才来到这幽秘荒凉的山洞前。一丛丛齐肩的长草,把洞口都遮住了。他心中一阵难过,钻进山洞,见洞中各物,仍和当年自己和戚芳离去时一模一样,没半点移动过,只积满了尘土。

戚芳用黏土捏的泥人,他用来弹鸟的弹弓,捉山兔的板机,戚芳放牛时吹的短笛,仍这么放在洞里石上。那边是戚芳的针线篮。篮中剪刀已生满了黄锈。

当年逢到冬天农闲的日子,他常在这山洞里打草鞋或编竹筐,戚芳就坐在他身畔做鞋子。她拿些零碎布片,叠成鞋底,然后一针针的缝上去。师父和他的鞋子都是青布鞋面。她自己的,鞋面上有时绣一朵花,有时绣一只鸟,那当然是过年过节时穿的,平常穿的鞋子也都是青布面。若是下田下地做庄稼,不是穿草鞋,就是赤脚。

狄云随手从针线篮中拿起一本旧书,书的封面上写着“唐诗选辑”四个字。他和戚芳都识字不多,谁也不会去读什么唐诗,那是戚芳用来夹鞋样、绣花样的。他随手翻开书本,拿出两张纸样来。那是一对蝴蝶,是戚芳剪来做绣花样的。他心里清清楚楚的涌现了那天的情景。

那时他衣服破烂,头发蓬乱,全身污秽之极,今日却是一个衣饰华贵的大财主,通身都变了相,因此直到听了他说话的声音,这才认出。

狄云立时便想从坑中跳将上去,和他相认,但这几年来的受苦受难,教会他事事都要郑重,不可鲁莽急躁,寻思:“这位老乞丐伯伯待我很好,当年我和那大盗吕通相斗,已然落败,幸亏他出手相救。后来他又教了我三招精妙剑法,我才得大胜万门众弟子。现下想来,他这三招剑法甚为寻常,但当时却使我得以免受羞辱。”他自学了血刀经上所录的武功之后,见识大进,当年所学的三招“连城剑法”,这时想来已极为平庸。

又想:“今日重会,原该好好谢他一番才是。可是这里是我师父的旧居,他在这里挖掘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起这样一座大屋,掩人耳目?他从前是乞丐,又怎样发了大财?”暗自琢磨:“还是瞧清楚再说。他虽是我恩人,要拜谢也不忙在一时。他怎不怕我师父回来?难道⋯⋯难道⋯⋯师父竟死了么?”他从小由师父养育长大,向来当他是父亲一般,想到师父说不定已经逝世,不由得眼眶红了。

突然之间,东南角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一个乡民的锄头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主人跃入坑中,俯身拾起一件东西。坑中众乡民都停了挖掘,向他望去,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根锈烂铁钉,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才抛在一边,说道:“动手啊,快挖,快挖!”

狄云和众乡民忙了一夜,那主人始终全神贯注的在旁监督,直到天明,这才收工。多数乡民散去回家,有七八人住得远,便在大屋东边廊下席地而睡。狄云也在廊下睡了。睡到下午,众人才起身吃饭。狄云身上肮脏,有些臭气,旁人不愿和他亲近,睡觉吃饭时都离得他远远地。狄云正求之不得。他虽学会了小心谨慎,不敢轻信旁人,但要假装作伪,仍颇觉为难,时候一久,多半露出马脚,别人不来和他亲近,那再好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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