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1 / 1页)
五胡十九国表:
三三国并立
依照上表所列,我们顺序叙述。
五胡十九国中,最先建立的是成汉帝国。略阳(甘肃秦安)是氐民族集中地之一。上世纪(三)末,北中国大饥馑,千里枯槁,饿浮满道,略阳氏人扶老携幼,向南逃生。辗转进入益州(四川),分散各郡县,或给人做佣工,或经营小本生意。本世纪(四)第二年(三○一),乱的一团糟的晋政府忽然下令,要流亡各地的难民,全部遣返故乡。益州州长(刺史)罗尚,既昏又贪,认为发财的机会来了。一面严令氏人在限期内离境,一面设立关卡,把氏人所携带辛辛苦苦积蓄的一点财物,全部没收。愤怒的氏人这时得到八王之乱继续扩大,故乡仍然饥馑的消息,于是他们面临选择:一是回到略阳饿死,一是留下来被晋政府杀死,一是叛变。他们选择了叛变,推举酋长之一的李特为领袖,武装起来,向罗尚进攻。李特不久战死,他的儿子李雄在三○三年攻陷成都,罗尚逃走。三○四年,李雄在成都宣布建立成汉帝国。
但是,给晋政府致命创伤的不是远在西南边陲的成汉帝国,而是继起的另一个变民集团所建立的汉赵帝国。这我们要追溯到匈奴汗国最后一任君主呼厨泉单于,上世纪(三)二一六年,呼厨泉单于赴邺城(河北临漳)晋见当时宰相曹操时,曹操把他留下,划分匈奴汗国为五部,每部设一个都督,匈奴汗国从此灭亡。百余年来,匈奴人跟汉人杂居通婚,绝大多数已经汉化。以单于为首的贵族阶级,本姓栾提,现在自称是汉王朝公主的后裔,所以改姓为刘。本世纪(四)初,一位左贤王的孙儿刘渊出现,镇守邺城的皇太弟司马颖任命他当匈奴五部大都督,也就是实质上的单于。但他跟其他匈奴的高级贵族一样,限制居留在邺城,不能离开。三○四年,当蓟城(北京)将领王浚勤王,率兵南下时,刘渊乘机向司马颖建议说:“王浚鲜卑兵团有十余万人,邺城部队恐怕不能抵抗。我愿为你效劳,动员匈奴五部兵力,共赴国难。”司马颖大喜,放他回去。刘渊回到左国城(山西离石北),立即集结五万余人。但司马颖已经崩溃,南奔洛阳。刘渊叹息说:“司马颖真是一个奴才。”遂即宣布独立,建立汉赵帝国。
包括宰相王衍在内所有随军的高级官员和所有随军的亲王,也全数被俘。王衍以清谈闻名天下,石勒向他询问晋政府败坏的情形,王衍自称他从来不想当官,当官后也从来不过问政事。然后向石勒献媚,建议石勒脱离汉赵,自己当皇帝。其他官员和亲王,并排坐在地上,大吼小叫,声泪俱下的纷纷申辩他们对天下大乱没有责任。石勒告诉工衍说:“你从小当官,一直当到宰相,名扬四海,却说自己不想当官。又说自己不过问政事,简直是天下奇闻。使国家败坏,正是阁下这一类的人物。”下令推倒土墙,把他们全都活活压死。
洛阳方面,一听到噩耗,那位镇守将领,丢下皇帝不管,只护送着裴妃和东海世子,夜半出城,向东海封国(山东部城)逃走。洛阳城中霎时间乱的像一堆被踢翻了的蚂蚁窝,都以为跟着军队走,比留在洛阳要有较大的生存机会。至于东海(山东邻城)是不是安全,中途是不是安全,都不知道,人们只知道洛阳危在旦夕,脱离得越早越好。然而,就在必经之路的许昌东北治水,这批浩浩荡荡的富贵群,进入石勒早已布置好的埋伏阵地,包括东海世子在内共四十八个亲王,全被生擒活捉,他们的下落没有人知道,大概都被卖给汉赵帝国的新贵永远为奴。只有裴妃,她在被卖为奴之后,辗转再逃到江南,成为司马家族中最幸运的一员。
八王之乱,到此结束。但八王之乱引起的大分裂时代,却刚刚开始。
二大分裂时代开始
八王之乱正高潮时,中国大分裂时代前期的五胡十九国时代来临。
刘渊叹息司马颖是奴才,其实刘渊自己并不比奴才高明到那里去。他局促于并州(山西)甫部一隅,东迁西迁,最后定都平阳(山西临汾),始终不能扩张。假如不是大将石勒的游击战略把晋王朝的内脏挖空,刘渊可能归于覆没。刘渊于当了皇帝后不久逝世,经过一场夺位斗争,他的儿子之一刘聪继位。
——中国历史上呈现一种现象,那就是改朝换代型的混战,大概总在三十年或四十年左右。如果超过这个时限太久,割据将变成长期性的。汉赵帝国不能乘新生的力量把晋政府一举消灭,战争就不可能停止。
晋政府皇帝司马炽在司马越留守部队护送裴妃及东海世子逃出洛阳后,像被遗弃的孤儿一样,无依无靠,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洛阳城里饥馑更严重,残余下来的居民互相刺杀,吞吃对方的尸体。司马炽想逃往东方的仓垣(河南开封东南),投奔一位向他表示效忠的大将,但当他和若干高级官员和眷属徒步走到铜驼街时——从皇宫正门直通洛阳南门,是当时中国第一条最繁华的街道。街上已长满荒草,饥饿的群众向他攻击。他大声喊叫他是尊贵的皇帝,而攻击更加激烈,大概疯狂饥饿的群众想到皇帝更肥,司马炽只好退回皇宫,坐以待毙。不久,汉赵帝国大军云集,洛阳在毫无抵抗下,悄悄陷落,司马炽被俘。刘聪问他:“你们司马家骨肉之间,为什么自相残杀的这么厉害?”司马炽说:“汉赵帝国受天命而兴,司马家的人不敢劳动你们动手,所以自己先替你们铲除。”这段话相当沉痛。刘聪封司马炽为侯爵,却要他穿上平民衣服,遇到宴会时,又教他跟奴隶们混在一起,给客人斟酒,但后来仍把他杀掉。
司马炽被杀后,他的侄儿司马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被一批野心家带着逃到长安,宣布登极。但长安跟洛阳一样,也早成为一个孤岛,关中连年大饥馑,使长安比洛阳还要残破,这个数百年来一直是中国首都的区域,只剩下九十余户穷苦人家和四辆牛车。
“胡”,好似近代的“洋”,胡人好似洋人,是百中国对汉民族以外其他民族的总称。五胡,当时指的是:匈奴民族、鲜卑民族、羯民族、氐民族、羌民族。依古老的说法,他们都是黄帝姬轩辕的后裔。在本世纪(四)初,他们分布情形,有如下表。不过要说明的,揭是匈奴的一支,氏是羌的一支,实质上也可以说只有三胡。
五胡深入中国,并不是由于他们的侵略,而是大多数出自中国的邀请,甚至强迫、像匈奴民族,于纪元一世纪投降中国后,中国就把他们内迁到西河美稷(内蒙准格尔旗),经过三百余年,人口增加,居留地相对扩大。像羌民族、氐民族,当上世纪(三)三国时代中国人口过度缺少时,曾不止一次的强迫他们内迁屯垦,以增加财富兵源。他们的面貌跟汉民族不一样,胡须较多而眼睛下凹,使用汉民族听不懂的言语。上世纪(三)末叶,鲜卑民族酋长秃发材机能,氐民族酋长齐万年,先后在秦州(甘肃南部)发动过两次强烈的民变,因之引起人们对五胡喧宾夺主情势的注意。其中一位中级官员(太子洗马)江统,作《徒戎论》(戎,即胡),主张把五胡全部迁出中国。这当然无法办到,把数百万人从他们世代相传已被认为是自己的肥沃土地上赶走,赶到举目荒凉的塞外,即令强大十倍的政府,也不敢尝试。
促使五胡叛变的不是民族意识,而是晋政府的腐败和官员的贪污残暴(在叙述一世纪羌战时,我们曾对此特别强调人像普县大屠杀的主角石勒,他的遭遇就是一个最典型的说明。石勒是羯人,家庭穷苦,自幼丧父,跟母亲相依为命,在故乡武乡(山西武乡),出卖劳力,为人做苦工,维持母子不致饿死。他不识字,因为穷苦而又卑贱,所以连姓都没有,只有乳名,在人海中,不过一个可怜的小小泡沫。八王之乱和连续旱灾,使晋政府各地驻防的军队粮饷,无以为继,并州(山西)州长(刺史)司马腾亲王为了筹措粮饷,竟想出使人难以置信的卑鄙手段,他大规模逮捕胡人,贩卖奴隶。无数善良守法的穷苦青年从他家人身边和工作场所,被官员捕去,两人共戴一枷(枷,酷刑刑具之一,在木板当中凿洞,套到颈上),徒步越过海拔高达二千米的太行山,走向五百公里外的山东(太行山以东)奴隶市场,向大商人、大地主兜售。石勒有几次都差些病死在路上,但押解人员不愿猪仔减少,才几次免于死亡。石勒从他母亲身旁被捕去时,只二十一岁,干年以后我们仿佛仍可听到那衣不蔽体的老妇人绝望的哭声,她没有地方申诉,因为犯罪的就是合法的政府。石勒最初被卖给一个大地主为奴,后来,他乘机逃亡,投奔附近一个农民暴动集团,集团的领袖汲桑,才给他起一个姓名——石勒。不久,石勒自己集结了一支军队,汉赵帝国封他为将军,命他在中原一带游击,他的高度才能和晋政府官员日益的贪污凶暴,使他的军队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多。
石勒的遭遇,充分的显示症结所在。即令把五胡全部迁到塞外,汉民族也会起而抗暴,事实上汉民族已经纷纷起而抗暴了,汲桑就是其中之一。
五胡十九国立国时间都很短促,最短的只有三年,最长的也不过五十七年。而且并不全由五胡建立,也有汉人插足其间。忽兴忽亡,错综复杂。我们为它们列出一表,以便先有一个轮廓印象。表中加△记号的,指最重要的数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