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1 / 3页)
小张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爹,娘,我又活啦,毛主席万岁,还有就是唱了歌。”
“什么歌?”
彭澄点点头。“听说你一个人在一个哨位上待了七个月零五天,真的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呀。送给养的军工每次来只能把东西放在另一个地方,我趁天黑的时候去取,他们不能过来。”
“那不闷死人了?”
“是呀。电话不能打,广播也不能听,离敌人太近了,很闷的,精神上也很紧张。每过一天我就在本子上画一道杠,算日子。八月十五那天,指导员上来了,那天正好下大雨,比较安全。安全也不能走得太近,但是指导员还是想办法让我看到了他。我就知道连里还记着我,心里头好过多了。”
“听说下阵地后,从连部到休整点七十公里,你喊了一路,喊哑了嗓子?”
摄影师拍完了实物,开始拍人,对着一张纸片看看,叫道:“谁是张天富?”
士兵们纷纷扭头,找,嘴里胡乱叫着张天富的名字。没有张天富。一个士兵转身向山洞跑去,那里是他们阵地上的宿舍。片刻后,从洞里带出来一个个子小小的战士。他的个子实在太小,目测不如我高,顶多一米六,刚出现在我视野里的一刹那令我的心怦然跳动:这不姜士安吗?个子,肤色,脸上那略有些腼腆的神情……当然同时知道他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姜士安已高出我大半头了,穿着四个兜的衣服,是干部了,营干,不仅不再腼腆,而是相当地自信从容了。
张天富的事迹是,独自一人在一个距敌方只有六米的哨位上坚守了七个月零五天。那个哨位是一个小石缝,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个子在一米六○以下并且要单薄的人。张天富符合这些要求,就被派了上去。他今年二十岁,十八岁当兵,第三年兵的老兵了。如果两年多的部队生活仍没能让他长高的话,他可能就是长不高了,这点他不如姜士安幸运。摄影师安排他坐到了摄影机前,自带的马达转起来了,上千瓦的大灯亮起来了,张天富被灯晃得眯起了眼睛,两手放在两膝盖上,像是正在听课。摄影师对着他不断下一些很具体的命令:“别眯眼!……说话。……随便说什么,现在不录声音。……笑一笑。稍微笑大一点——太大了!……”张天富忠实执行着摄影师的每一道命令,却没能力使摄影师满意。摄影师也看出了这点,关了灯,沉思片刻后左右环顾,相中了彭澄,招手叫她坐到张天富的对面,把彭澄吓得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不行,我从来没有拍过电影!”
“放心,不拍你。”摄影师很实在,“你就负责跟他聊天,愿聊什么聊什么,目的只一个,让他松弛。”
一个士兵插道:“开始我们都以为他疯了。”
小张不好意思地笑笑:“七个多月没说话了嘛。”
彭澄问:“都喊了些什么?”
“瞎喊。”
“什么嘛!”
大灯再次亮了起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了。明亮灯光下的彭澄美丽得无可挑剔——唯有年轻才能经得住这样明亮的挑剔——头发、眼睛、皮肤,直至脖子,细腻,光滑,熠熠生辉。彭澄如入无人之境。一旦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就不再紧张,对付士兵那是她的强项。她一手支在膝上托着下巴,微微含笑看着张天富,像一个好脾气的大姐姐。
“小张,多大了?”
“二十。”
“我比你大多了,你得叫我姐。”
于是小张心甘情愿地,或者说十分高兴地,叫了一声:“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