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1 / 2页)
“我不吃东西!”
“说不许带就不许带!不吃东西也不许带!”
“爸爸,求求你……”
“少废话!”
……
这封信我还没有回。不仅因为她的诗尚没着落,还因为我和她哥哥的事使我无颜面对。
门开了,冉先冲了过来,把攥着的小拳头伸给我,摊开,里面是一只黑色的蚂蚁。“妈妈!看!蚂蚁!”
整整一个冬天没见到蚂蚁了,在感觉上,五六岁孩子的一个冬天得相当于成人的数年,因而真正是久违了。我细细地看过蚂蚁,并按他的要求找了一个小玻璃瓶“给蚂蚁当家”,然后让他赶快把手洗了,收拾一下自己想带走的东西。彭湛警告他说不许多带。他答应了一声就开始收拾。画笔,左轮手枪,高宝拼装插件,赛车,飞镖,塑料匕首,手铐,对讲机……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座小山。最后,他从他睡觉的小钢丝床上,抱来了他的“大狗”。
“大狗”是绒毛玩具狗,大小像一个婴儿,天蓝色,很干净很纯洁的颜色。是我在北展的一次展销会上花十八元钱买回来的,那时海辰还在我的肚子里。冉一看到它就喜欢上了,当天吃饭时也要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睡觉时就把它放在他的被窝里,同他枕一个枕头。那天晚上冉睡下后我去卫生间洗衣服,洗完衣服还听到冉在熄了灯的屋子里嘟嘟囔囔,细听,他正在给大狗讲故事:从前啊……后来啊……从此后……“大狗”是他给取得名字,问他为什么不叫“小狗”,他说,都叫小狗,都听腻了。很有创新意识。冉非常在意“大狗”的感受,反复问我:妈妈,你说大狗愿意在咱们家里吗?我说:愿意。他说:为什么?我说:因为你对它好。他说:它原来的家不好吗?我说:不好。当时我正在做事,不想多说,冉却不肯罢休,非追问怎么不好。我只好放下手中的事,仔仔细细、毫不夸张地跟他说了“大狗”来之前所处的环境:乱哄哄的展销会,几十只上百只绒毛动物被挤压在一只只大纸盒子里,展销会上连暖气都没有,人穿着棉衣都觉冷,它们连一件单衣都没有……冉瞪着双乌黑的大眼睛听,半天,一眨不眨。我说完后他说:妈妈明天你带我去看看!我实在不想去。那时我的脚已开始浮肿,到北展车也不顺,自行车又骑不动,可最终还是去了,带着冉。冉的神情告诉我,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去后上了二层,找到了那个摊位,其时展销会已到尾声,情景比我形容的还好——还糟!到处一片狼藉,一个小棕熊被弄到了地上,满头灰土可怜巴巴,工作人员清扫时发现了它,拎起一只耳朵一扔,砰,摔进了墙角的大纸盒里,连土都懒得给它拍拍……冉拉着我的手静静看了许久,回来的路上,长叹:大狗真可怜啊!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欣慰,满足。
彭湛不同意冉带大狗,嫌它占地儿,仅冉的衣服就够拿的了,一个大包塞得满满当当,还得另打包。生活必需品比玩具重要,重要得多,成人都这样认为。彭湛哄冉:
我理解彭湛,也理解冉,却无法使他们相互理解;潜意识里,这时我已把自己看做了外人——我没有介入这场父子纷争。
当明白真的不能把“大狗”带走,真的要跟它就此分开,冉哭了。他还太小,不可能违抗父亲的意志,这个世界是成人的。冉的哭泣是纯粹的——丝毫没有拿它做武器的意思——因此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一声不响地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屋,带着他的“大狗”,还带着点刻意的若无其事。我们家只有一间屋,小梅在厨房里,冉大约是无处可去,去了厕所,并且把门关上了。当时我正给海辰喂橙汁,彭湛忙着收拾行李,没有人能够专门地注意到冉,因此当我想起冉去了哪里时,已过了好久。
——冉坐在厕所的马桶上,怀里紧紧搂着大狗,大狗身上滑顺的天蓝色绒毛,被他的泪水弄成了一撮一簇。
冉跟我分别的时候没有哭。
“冉,这个不带了,回兰州,回兰州爸爸给你买新的。”
“我不要新的!”
彭湛便有些烦:“老子的包包就这么大,你让我把它往哪里搁?”
“我自己拿!”
“你还要背着你的书包,拿着你路上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