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 / 2页)
“是吗?照顾吗?真不错!那么,告诉我,你是谁?”他嘲笑地盯着她。
“革命者萨努娅。萨雷·萨努娅。”她说,骄傲地挺起胸脯,仰起下颏儿。
“很好,很好,你真是一个好女人!我们这些大男人让你们这些娘儿们照顾!哈,真是好心肠,这个人民的胜利真不赖!”现在他更过分了,他差不多就是在糟蹋自己,“烂掉真他妈的不赖!”
萨努娅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仰起下颏儿,乳峰高耸,极度憎恨地看着面前这头可恶的不肯让人抚慰的公牛。可是,这样做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她没有战胜他,战胜不了他。对于“烂掉”这个词,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突然有一种钻心的疼痛,泪水顺着她美丽的面颊扑簌簌地往下流。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个,迅速地转过身,快步走出病房。
一直忙碌到下半夜,萨努娅才回到宿舍,疲倦地洗了把脸,上了床,取过一本书,想接着往下看,可心绪不宁,翻了好几页,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索性闭了灯,缩进被单里,拉过被单,掩住下颏儿,在透窗而入的蓝色月光中呆呆地发愣。她想,她和乌力图古拉见第一面就吵架,和他分手后再见面,两个人又吵;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她不能接受他的“合适”理论、反感他的蛮不讲理,那么这一次呢,又是因为什么?是什么让她不能接受他?难道他们就像两只来自不同群落的长犄羊,非得用掐架这种方式见面不可?
“如果您不想看到我,我可以离开。”
“那还待在这儿干什么?闲着没事儿,帮着多挖两个坑儿,埋我不埋我,终归是填人进去,做点儿正经事儿,别抄着手到处闲逛。”
萨努娅已经领教过乌力图古拉的蛮不讲理,现在她再次领教了。但是,这一次她不想和他计较——不想和一只在火阵中失去了太多工蜂的蜂王计较。在来苏儿味浓烈的病房里,她看到了他巨大而徒劳的痛苦和忧伤,触摸到了他隐藏在高大躯体里的脆弱。她想,他并不是一头横冲直撞的公牛,至少不全是。
“他们是革命的功臣。人民将永远记住他们。”她在他身边坐下,动情地看着他。
“狗屎。”他烦躁地撕掉绷带,困难地除去胳膊上的夹板,把它们丢开。
萨努娅这么想着,突然想起来,她去看望乌力图古拉,她是为看望他去的,可自始至终,他俩都在掐架,唯独没有提到他的伤势。
5
夏天过去后,萨努娅接到派遣通知。她被派往刚解放的广州,去那里工作。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拿不准,有些犹豫。
“死了。烂掉了。明白了?他们该是爹,该是爷爷和祖宗!明白了?”他怒气冲冲地冲她喊。
他的绝望让她不寒而栗。她想,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地狱的劫难,才变得这样狂躁和倔强?她被他的绝望激励起来,想要战胜他的绝望,就像喜欢雨水的白蓬草要战胜森林的覆盖一样,“我知道您的心情,首长同志。没有谁想看见自己的同志牺牲。可他们是为一个新鲜的共和国的诞生牺牲的。”她想,她得把一件事情说破,一件事情说破就没有什么了。
“新鲜吗?它有多新鲜?死了,烂了,它有多新鲜?残了断了呢?没胳膊没腿呢?”他怒气冲冲,好像是她让事情弄成这样的。
“人民会照顾他们的英雄。人民会把他们当成英勇的儿子,善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