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 / 3页)
这是鉴定吗?分明是造反派给牛鬼蛇神框定的死刑判决书。它宣判了我美好憧憬的死亡,揭开了我在未来的人生之路中凄苦挣扎的序幕。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不会让你死,但比死更悲惨!
是的,从那天起到如今,我时常在噩梦中抽泣,也许日后就会死在噩梦中,等我遭够了罪。
1964年5月14日,也就是我看到自己的毕业鉴定的第二天。上午,为了迎接新民县全民运动会,全班同学来到了新民一中(现在的沈阳市级的重点高中,仍叫新民一中)平整清扫场地,可我的心怎么会平整下来,阴霾何以清扫?我成了一个只有躯体,没有灵魂的植物人了。
午后,我没有心思去上课,借着春风独步窗外,梳理着早已纷乱的思绪。对于我来说,和煦的阳光,没有给予我一丝的温馨,心凉比什么都可怕都失落。我像幽灵一样,被神灵牵着我的脚步,走进了学校党支部书记石维的办公室。
平时,我的脚步很少到过这里,更没有走进这间英国教堂式的“禅房”。因为,石书记的办公室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陋室”。出出进进的人,都是些学生干部、团员。他们把有关学生的表现像填鸭似的塞进去之后,让石书记慢慢地咀嚼、品味、消化。过了不久,就会有人得到表扬,又会有人遭到批评。我所以被刘文孝老师在鉴定上写下“反对学雷锋”,就是我的同班同学,校学生会主席韩安梅,把我的一幅漫画呈递到石书记那里,然后又经过一年的时间,酿成了把我打入死囚的佐证。
后一个课堂,由从来不讲课的石维书记任教,在小会议室里天天学习有关材料,武装他们的思想,好去打一场“三大革命”改天换大的伟大战争。
开始,我没有注意那个课堂,还在埋头地备战高考。不久,我必须关注了,虽然根本不是心甘情愿的,无奈。
我很清楚,我的家庭成分、社会关系、个人表现,已经在我通往理想的道路上,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铜墙铁壁。可是,一想起“预言”与“命运”,我又常常异想天开,梦寐中的一丝曙光让我从未放弃学业。到了高三,我的学习名次稳定在班级前三的位子上。我凭什么不去试一试啊?万一班主任老师笔下有德,对我的表现轻描淡写,避实就虚;万一政治形势发生了变化……
梦不能不做,但有时候就是噩梦!
1964年5月13日,这是我上下三辈人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漫画的画面是:一个不爱学习的学生,面对不及格的试卷,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梦见了学雷锋,笑了……
现在我要亲自送上门来,石书记是大为光火震怒呢,还是循循善诱地对我教育和开导呢?哈哈,笑是苦恼的,但我有十足的把握,让石书记对我刮目相看。
下午,我去老师那看俄语考试的分数。突然,我发现了班主任刘文孝老师给学生做的毕业鉴定,就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出于急切和关注,办公室里又没有一个老师,我就翻到了我的那页。
天哪,刹那间,我完全理解了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残忍”,等等大堆大堆恶毒的辞藻!顿时,我连连叫苦,六神无主,甚至是气急败坏,七窍流血……
开始我有些不大相信,有些不敢相信,就接连地看了几遍。没错,是我的鉴定!四十多年了,我没忘掉一个字,字字句句都是一把刀,戳在我的心上,留下永不愈合的伤口,时时刻刻在汩汩地流血,让我在噩梦中惊厥!
这个鉴定,我不止一次地背诵给父母妻儿、同学同志,也给梦中的自己。记住吧,这就是老师给他的学生的鉴定:
“该生不靠近团组织,打击进步,不学习毛主席著作,反对学雷锋,对参加农业生产有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