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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其他小说 >心灵的焦灼(爱与同情) > 第10章

第10章(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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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旁边牌桌一摆开,我就坐到两个姑娘身边去,奇怪——究意是因为

饮了美酒还是心情舒畅?我觉得一切都光彩夺目——她们两个今天在我眼里显得特别漂亮。艾迪特今天看上去下像上次那样脸色苍白、萎黄,病容满面。可能是因为宴客,她淡淡地施了一点胭脂,或许她的确情绪高涨,所以双颊升起了红晕,反正不管怎样吧,她嘴边那道紧绷的、神经质地连连抽动的纹路和她双眉执拗的抽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身寄玫瑰色长裙坐在那里,没有用毛皮或者毯于掩盖她的残疾,可是,我也罢,我们大家也罢,心情舒畅,谁也没有想到“这事”。至于伊罗娜,我甚至微微有些怀疑她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她的眼睛真是分外的明亮,每当她娇笑着把她那丰满美丽的双肩往后一甩,胸部一挺,我真不得不往边上挪开一些,免得受到诱惑,假装偶然实则故意地去触摸她那裸露的玉臂!

然而我觉得,仿佛有一只陌生的手猛地一把拉住我的缰绳: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想必是无意识地在地干线的边缘看见左边那片围墙构成的白色方框,府邸花园里的树木和高塔的平顶,于是像有一颗子弹打中了我的心口:也许有个人正在那儿望着你呢!你曾经以你的跳舞狂伤害过这个人,如今你又用你的跑马欲重新伤她的心。这个人双腿瘫痪,被紧紧地拴住,看见你像小鸟一样轻快地向前飞驰,会对你艳羡不止的。反正突然之间我因为自己这样健

康地、无拘无束地、如醉如痴地纵马奔驰感到羞愧。这种过分的肉体的幸福我看成是上天很不适宜的优待,我为此感到羞愧。我让我那些大夫所望的小伙子跟在我身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跑过草地。我没有看他们,但是我感觉到,他们正等我发出口令,让他们重新振奋起来,然而他们白等了一会。当然,就在我感到心里有这种特别的障碍的同时,我也已经清楚地知道,这种苦修磨炼是愚蠢而无用的。我知道,因为别人不能得到某种享受,所以下让自己获得这种享受,因为别人不幸,所以不许自己幸福,这是毫无意义的。我知道,每一秒钟,正当我们嘻笑戏谑之际,不知什么地方有一个人正在病床上痰喘,死去,在千万扇窗户后面正躲藏着贫困,人们正在挨饿;正当我们嘻笑戏谑之际,世界上还有许多医院、采石场和矿井,在医院、机关和监狱里,无数的人正时刻被迫从事沉重的苦役,即使有人在无谓地折磨自己,别人谁也不会在自己的苦难之中感到轻松一些。我心里很明白,只要有人开始设想,在同一时间内,世上有什么样的苦难,那他定会感到窒息,彻夜不眠,嘴角笑意顿消。然而使人惊慌失措、心灰意懒的并不总是那臆想出来的、想象中的苦难;只有人的心灵以同情的眼睛亲眼目睹的苦难才能真正震憾人的心灵。正在我兴高采烈、情绪高涨之际,我似乎蓦然看到了那张苍白的、痛苦得变了形的脸,它是那样近,那样真,像在幻觉之中。我看到她拄着拐杖拖着脚步慢慢地走过大厅,同时听见拐杖击地的笃笃笃笃的声音和在她病残的足踝上暗藏的机簧发出的叮叮当当、叽叽轧轧的声音。我不假思索,考虑也没有考虑,就一把拉住缰绳,仿佛吃了一惊。现在时过境迁,我对自己说,当时你不去令人鼓舞。使人振奋地纵马疾驰,却让战马这样愚蠢地踏着沉重的步伐一路慢跑,又能帮得了谁的忙?然而,这一击却打中了我心里的某一处,就在良心的附近;我再也没有勇气,力量充沛地,自由自在地,身心健康地享受我肉体的欢乐。我们慢腾腾地、无精打采地骑着马一直走到通向练兵场的横马路上。一直等到完全看不见那座府邸了,我才振作起来,自语道:“胡扯!别来这些愚蠢的感伤情绪!”发出口令:“快步前进!”

事情就是从这突然一下勒住缰绳开始的。它仿佛是那种由同情而引起的特殊中毒的第一个征兆。起先我只是矇矇眬眬地感觉到,就像一个人得了一场重病苏醒过来。头脑还处于昏迷状态,觉得自己出事了或者正在出什么事。迄今为止,我在范围很小的生活圈子里一天天漫不经心地打发光阴。我只关心在我同事和我上级眼里显得重要或者逗乐的事,我自己井未亲自关心过什么事,也没入关心过我,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使我感到震动。我的家庭关系很正常,我的职业和我的前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我现在才理解,这种无忧无虑的状况,使我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现在陡然间有件事情落到我的头上,我遇到一件事,并不是外表上看得见的事。并不是表面上看来极为重要的事。然而,我在这个深受伤害的姑娘的眼睛里看出了人的痛苦,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痛苦是如此深沉。这双眼睛愤怒的一瞥在我心里打开一个缺口,于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暖流,流贯我的全身,激起了那种我自己也难以解释的激情,犹如病人无法解释他的疾病一样。我起先只理解到,我现在已经突破了我迄今为止无拘无束逍遥度日的那个固定的圈子,跨进了一个新的领域,它像一切新鲜事物一样,使人心情激动,同时又使人忐忑不安。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感情的深渊在我面前裂开。测量这个深渊的深浅,一步跳进深渊里去,在我看来,竟显得那样诱人,简直难以解释。然而与此同时我的一种本能警告我,不可向这种放肆大胆的好奇心屈服。它提醒我:“够了!你已经表示过歉意了。你已经把你干的傻事挽回过来了。”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在我心里低声怂恿,“再去一次!再去体验一下使你脊背发冷的寒噤滋味,这种交织着害怕和紧张的寒噤!”于是本能再次警告,“算了吧!别再凑上去!别再闯进去!像你这样阅世不深的年轻人,是不能胜任这种过分的要求的,到头来你还要干出比第一次更加严重的傻事。”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用不着自己作出决定,因为三天之后有一封开克斯

法尔伐的信放到我的桌上,问我是否愿意在星期天到他家里去吃晚饭。他说这次被邀的尽是男客,其中有他向我说起过的那位在陆军部供职的封·F中校,当然他的女儿和伊罗娜也会因我前去而特别高兴。我并不羞于承认,这份请帖使我这个平素相当腼腆的年轻人感到非常得意。这么说,他们并没有忘记我。信上有一句话,说封·F中校要来,甚至于像是暗示,开克斯法尔伐(我立刻明白,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激之情)想用一种很审慎的方式为我谋求一种职务上的保护。

果然,我立即答应应邀前去,这事我用不着后悔。这个晚上可真是过得非常舒服。我这个职务卑下的军官,在团里谁也不关心我,在这里却觉得,这些年岁较大、细心保养的先生都以一种特别的、完全异乎寻常的亲切态度对待我——显然,开克斯法尔伐已经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让他们注意到我。一位职位较高的上级军官丝毫不以等级的优越感来对待我,这在我一生中还是第一次。他向我打听,我在我们团里是否满意,我有些什么晋升的希望。他鼓励我,只要我到维也纳去,或者以后不论需要什么,尽管去找他。而那位公证人,一个性格活泼的秃头男子,长着一张脾气很好。闪闪发亮的圆脸,邀请我到他家去。制糖厂的经理一再跟我说话——这种谈话和我们军官食堂里的谈话是多么不同啊!在我们军官食堂,上级的每一个意见我都必须“极端恭顺地”表示赞同!一种踏实的感觉顿时从我心头升起,半小时以后,我

已经完全无拘无束地参加到谈话中去了。两个仆人又一次把珍馐美味端上桌来,这些佳肴我过去只在别人谈天说

地、有钱的伙伴吹牛摆阔的时候听见过;味道鲜美的冰镇鱼子酱是我第一次尝到,还有鹿肉馅饼和雏鸠,加之不时斟上各色名酒,叫人喝了心旷神怡,浑身舒畅。我知道,被这些酒食弄得眼花缭乱是愚蠢的。可是为什么要否认呢?我这个地位低下、出身清寒的年轻少尉,简直可说是怀着孩子气的虚荣心和这些享有声望的年长先生同坐一席,共享宛如来自仙境的山珍海味。不得了,真不得了,我一再暗自思忖,真不得了,应该叫瓦弗卢希卡来瞧瞧,这个长得像干酪一样脸色苍白的志愿兵老是向我们吹嘘,他们在维也纳萨赫尔饭馆吃得何等阔气!应该叫他们到这样一座府邸来见见世面,那他们就会瞠目结舌,惊愕不止了。是啊,这些嫉妒成性的家伙,要是他们能在这儿旁观,看我如何谈笑风生地坐在席上就好了,让他们看看,陆军部的中校如何向我敬酒,我又如何和制糖厂的经理亲切友好地讨论,然后他又非常严肃他说道:“您对这些事情都这么熟悉,我大力吃惊。”

在太太小姐们休息的房间里摆好了黑咖啡,冰镇的上等白兰地斟在鼓肚子的大酒杯里源源不断地端上来,外加品种繁多的各色烧酒,不言而喻还有名牌粗雪茄,每根烟上都带一个华丽考究的纸箍。大家正在谈话,开克斯法尔伐走到我的身边,俯下身子,很审慎地问我,是愿意和他们一起打纸牌,还是宁可和小姐们闲聊。我立即表示宁愿和小姐们聊天,因为,叫我冒险和一位陆军部的中校玩一局纸牌,我心里总感到不怎么自在。倘若赢了,说不定会得罪他,若是输了,那我这个月的预算可就吹了。再说,我想起来了,我钱包里总共不超过二十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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