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1 / 3页)
"可轮不到我来原谅您......"聂赫留朵夫想说,但没有说下去.
"不过您还是离开我的好."玛丝洛娃补充说,用可怕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聂赫留朵夫在她的眼睛里又看到了紧张而愤恨的神色.
"究竟为什么我得离开您呢?"
"就该这样."
"为什么就该这样?"
聂赫留朵夫忍不住说.从"同事"这两个词上特别感觉到玛斯连尼科夫对他有一种屈尊俯就的味道,表示他玛斯连尼科夫虽然担任着伤天害理的无耻职务,仍自以为是个要人.他自称是他的同事,即使不是有意奉承,至少也表示并未因自己地位显赫而目中无人.
五十九
有一种迷信流传很广,认为每一个人都有固定的本性:有的善良,有的凶恶;有的聪明,有的愚笨;有的热情,有的冷漠,等等.其实人并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说,有些人善良的时候多于凶恶的时候,聪明的时候多于愚笨的时候,热情的时候多于冷漠的时候,或者恰恰相反.但要是我们说一个人善良或者聪明,说另一个人凶恶或者愚笨,那就不对了.可我们往往是这样区分人的.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人好象一条河流,河水都一样,到处相同,但每一条河都是有的地方狭窄,水流湍急,有的地方宽阔,水流缓慢;有的地方河水清澈,有的地方河水浑浊;有的地方河水冰凉,有的地方河水温暖.人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具有各种人性的胚胎,有时表现这一种人性,有时表现那一种人性.他常常变得面目全非,但其实还是他本人.有些人身上的则特别厉害.聂赫留朵夫就是这一类人.这种变化,出于生理原因,或者出于精神原因.聂赫留朵夫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变化之中.
在法庭审判,在第一次探望卡秋莎以后,他体会到一种获得新生的庄严而欢乐的心情.如今这种心情已一去不返,代替它的则是最近一次会面后产生的恐惧甚至厌恶她的情绪.他决定不再抛弃她,如果她愿意的话,也决不会改变同她结婚的决心,然而现在这件事却使他感到异常痛苦和烦恼.
在走访玛斯连尼科夫后的第二天,他又坐车到监狱去看她.
她又用自认为愤恨的目光瞅了瞅他.
"嗯,说实在的."她说."您还是离开我吧,我对您说的是实话.我受不了,您把您那套想法丢掉吧."她嘴唇哆嗦地说,接着沉默了一下."我这是实话.要不我宁可上吊."
聂赫留朵夫觉得,她这样拒绝,表示她不仅因为他加于她的屈辱而恨他,不能饶恕他,也夹杂着一种美好而重要的因素.她这样心平气和地再次拒绝他,立刻消除了聂赫留朵夫心里的种种疑虑,他恢复了原先那种严肃.庄重和爱怜的心情.
"卡秋莎,我原先怎么说,现在还是怎么说."他特别认真地说."我求你同我结婚.要是你现在不愿意,那么,我继续跟着你,你被发送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那是您的事.我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她说,嘴唇又哆嗦起来.
典狱长仍然准许他同她会面,但既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律师办事室,而是在女监探望室里.典狱长虽然心地善良,但这次对待聂赫留朵夫的态度不如以往热情.聂赫留朵夫同玛斯连尼科夫的两次谈话显然产生了不良后果,上级指示典狱长对这个探监人要特别警惕.
典狱长说,"见面是可以的,只是有关钱的事,请您务必接受我的要求......至于阁下写信提出要把她调到医院里去,那是可以的,医生也同意了.只是她自己不同意,她说:'要我去给那些病鬼倒便壶,我才不干呢......’您瞧,公爵,她们这帮人就是这样的."他补充说.
聂赫留朵夫只要求让他进去探望,什么也没说.典狱长派一个看守带他去.聂赫留朵夫就跟着他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女监探望室.
玛丝洛娃已经在那里.她从铁栅栏后面走出来,模样文静而羞怯.她走到聂赫留朵夫紧跟前,眼睛不看他,低声说:
"请您原谅我,德米特里.伊凡为奇,前天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