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1 / 2页)
周忧一边烧一边说,“这有什么办法呢?留着是我们的祸,烧了只是我们的错而已。我想要是外公好在世的话,只会选择后者的。”火光照在她们脸上,映出红彤彤的一片光泽。
周忧自家里回到学校,便时常跟着学院的造反派到处闹革命。这一天,她又跟着他们出去了。他们拉着贴了标语的横幅,举着红旗,喊着口号,一路朝着陈园走去。周忧他们原来这是去揪那个守园人。有人揭发那个守园的老人过去是个国民党反动派。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柳思善”“坚决镇压反革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周忧随着众人一起喊着口号雄赳赳地闯进陈园。
这时正是八月,天空中依稀飘着蒙蒙细雨。整个陈园陷入一片混浊的氛围当中。小径两旁的几棵梧桐树叶泛黄,又经风雨侵袭,已经摇摇欲坠要掉下来的样子。
几个红卫兵见一座石碑上刻着墓志铭,把它批为封建残余,并一举把石碑推倒在地。然后大家又欢呼着一道进了陈园里那几间矮房,依旧是搜缴了一翻。最后把在一旁待命的守园人押走。留两个红卫兵把门给封了。“此屋已封,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六六年八月八号。”封条上面还盖着一个红色的章,“艺术学院造反派”。
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更是首当其冲。前天我见有人贴了我的大字报,我便立即也写了一张大字报,澄清了我的问题,还好没有引来什么事。”父亲很是惊恐地说起那件事来。
“爸爸,你确实是应该谨慎一点,现在说的革命其实就是针对你们这些领导头头之类的。”周忧说道,“像我们学校的校长和书记都已经被揪出来了批斗。”
“唉,想想我们干了那么多年的革命,现在居然有人反过来要革我们的命。真是想不通。”他们的父亲对着他们母亲深深喟叹道。眼睛里糅杂着几分无奈和伤感。
“还有,外面很多人的家都被抄了,查出了不少问题来。我看我们家也要检查一下,看有什么东西会引起怀疑。别最后被人指出有问题来。可疑的东西,尽早毁了。”周忧说道。其他人则怔怔地望者她,不由惶惶自忖。
“怎么,有那么紧张吗?”她母亲吃惊地问道。
批斗守园人的会场设在学校一栋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守园人由两个红卫兵一左一右押着推上临时搭起来的批斗台。红卫兵把守园人的头使劲往下按,两只手则使劲往上提,形成一个标准的“喷气式”模样。
主席台旁坐着一排陪审的造反头目。只见坐在正中间的一个站起来讲话。接着便开始对守园人进行批斗。起先有一个红卫兵冲上台上,指着守园人控诉他的罪行。“一九一九年在山西的一个大军阀手下做事,开始剥削劳动大众,并破坏共和国革命。一九二六年屠杀了中共党员××。一九三七年复出为一名国民党高级将领,参加抗日战争。一九四八年,在淮海战役中曾残忍地杀害我解放军战士几千人,最后投降被捕。虽然当时出于人道主义我党并未对其处于死刑,但其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罪不可赦。……”
“柳思善,你还不招认你的罪行?”红卫兵念完他手中的一卷档案资料,又往守园人身上碎了一口,大声质问。彼时,台下有一个女高音带头喊起了口号。接着,口号便如潮水涌上岸滩,拍打在岩石上,击起千层浪。那声音一直持续到批斗会主席讲话总结。才让反革命回去检查交代,就此散会。
最后,守园人被两个人押着离开会场,他的头始终是低着的,眼睛始终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天空就在他的头上,静谧,苍凉,辽阔。他被推着走进一个厕所里,背后被人用脚使劲踹了一下。他打了个趔趄,一头撞在下水管道上,砰的一声,引来那两个人的嘲笑。“臭反革命,你还妄想翻天不成。”随之厕所的门吱嘎一声被关上了,隐约又听见上锁的声音。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漆黑,听见蚊虫的嘶咬声和外面淅沥的雨打树叶的声音,一起一落,格外的亲切。
“是啊,前几天我还见我们班上一个同学的家被抄了。发现他家里有许多问题。这抄家啊,只不定就抄到谁家里去了。如果等到他们找上我们自己家来可就晚了。“
她母亲一时想了想,才说,“我们家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有些你外祖父先前留给我的一些古董花瓶,西洋玩器之类的遗物。他们要查,让他们查去也好。”
周忧望着她母亲,说道,“这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所有问题都是由小问题引起的。除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比如日记记事本什么的也不能留。那是要被人抓住把柄的。依我看,把那些通通销毁了,才能彻底绝了后患。”
周忧的话提醒了她的父母。他们都感叹女儿年纪轻轻,政治觉悟居然这么高。方依言翻出许多陈年的旧物品。比如某朋友送的礼物,但那个朋友已经被打倒了。或者有些东西本身有问题。还比如古玩藏品,历史文物,旧照片,日记本,等等。虽然有些东西是那么珍贵,但均被周忧拿去烧掉了。
她的母亲在一旁望着那些大学叹息,说,“好端端的东西就这样被毁掉了。你手里烧的那卷清代吴昌硕的画,还是你外公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保管好的。现在也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