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1 / 2页)
“我再不要你说那样的话。你不应该那样曲解我对你的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在你被人打成重伤时,我整个人都要死去了。如果我有私心,又怎么会冲上台上去护着你,又怎么会去医院看护你,又怎么会来这里和你一起受这中劳作之苦。我只想看见你好好的,哪怕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我都一直会默默祝福你。”尹如烟喃喃地说着。细雨湿润了她的衣裳和头发,可她也不觉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松开林子之。又兀自茫茫地看者他,见他眼神暗淡。她更是扪心自问,我凭什么打他,我爱他,这只是我自己的劫难,和他无关。也正是这时,她恍惚看见了父亲的影子。她的父亲神色暗淡时也是这个样子。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又重新看见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林子之。她不知道,为什么林子之会和她父亲如此相像。
都是绝情和无情的人,她感慨道。
可是她却还是爱上了林子之,她又想,这是她难以逃遁的命运。天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为他不顾一切,换回于事无补。年少大半韶光都被耽误了,到头来不过是临水捞月,收获一场空欢喜。
接下来的日子,尹如烟依旧帮助林子之开荒,且那个下午发生的事就此过去了,她和林子之都没有再想起。然后开荒的日子也因为完成了任务而结束。
文革就是现实对待我的一种手段或方式。它对我的过去不切实际的幻想进行彻底地清算,要我认清我不是它的对手。我被打回原形,这是我最后的下场和结局。”林子之沉吟道。
“可是这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尹如烟极力想安慰林子之。她说道,“现实虽然很残忍,但惟其这样才能让你从幻想中解脱出来。你也才有机会回到现实中,不是吗?”
“不,不是。我说过我之所以逃避现实而躲进假想世界,就是因为我对现实保有否定的态度,不敢涉足,对它充满恐惧。我是个懦夫。我不敢像别人那样直面它,我已经离开它太久对它已经淡忘了,像一个迷途许久的游子,已经不认识回到现实的路了。现实如今在我面前是一座森然的碉堡,而我又已经没有在冒险尝试踏足的勇气和信心。另一方面,我还沉湎于已经毁灭的自我幻想的世界,无法逃离。毕竟这一世界的建成几乎花费了我毕生的心血。我还是对它念念不忘。”
“但是不管你怎么害怕和怎么留恋那个虚无的世界,你都必须面对现实。你已经没有逃避的资格了。与其这样畏首畏尾,倒不如坦然地应对。”尹如烟说道,“他们要批斗,就让他们批斗好了,也不过是受几句骂的事。而且我总是站在你的这边。你虽然畏惧现实的不理想但并不是说你有回避现实的借口。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只要你能诚恳到应对,我想总有一天你会逃脱那个完美但虚幻的自我世界的。”
尹如烟说完,忽然看见林子之侧转过身来望这她。他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睛像仲夏夜空的明星。在这两颗星辰中,她望见了自己的影子。她的心里倏忽一阵惊慌。在这个萧瑟的荒野之中,她所爱的人就在身边,且他正在旁若无人地看着自己。从他的眼神里她能分辨出其中她的分量。她虽说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仍旧希望他能在乎自己的真心。很难说她对她的感情里,除了怜惜爱慕和景仰是不是还有欲望。她何尝不想他能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一次。他说他自己生活在幻世里,可她呢?她不也是一直在编造着自己的梦幻,想把他拉进自己的梦中?
但革命却并没有结束。林子之回到学校后,又接二连三地被推上批斗台。当然这时的批斗会已是流于形式。最剧烈的不过是有人被脚踢几下。都是老一套,革命的流程尹如烟已经背下来了。她知道什么时候“把反革命分子押上来”,什么时候由主持会议的人读语录和演说开幕词,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喊口号,什么时候由反革命分子交代罪行,什么时候让他们“滚回去”。
“你完全不懂我的意思,”只听林子之又转过头去,“你是不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尹如烟见林子之这样说,心中又冷却下来。他说她不懂他的意思。天空中又开始下雨,茫茫的雨雾把四周的景物都湮没了。整个世界只剩他和她两个人。
“虽然你总是帮助我,但你所做的事只不过是你自己的事。你一直都是把我当成你完成某个经历的对象。”林子之黯然说道。“你不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哪些不是你所能驾驭的,所以你一再地想通过自己对别人的好来肯定自己。你心里一直有一个庞大的私欲。而我就是你满足这个欲望的工具。我猜想你可能是个内心有阴影和缺失的病人,要不你怎么利用我这个几乎可以做你父亲的人。但无论这怎么样你依旧就是缘木求鱼,在做不可能有结果的事而已。”
尹如烟忽然怒不可遏。他一点也不体谅她的苦心,他一点也不承认她对他的好是出于帮助他的目的。也不等林子之说完,她便走上去朝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你这是什么混帐话,你以为我对你的好是因为我想利用你。难道你的眼睛蒙蔽了,还是你的心是铁做的?我一心一意为你,可你却这样说我。”
林子之猝然被尹如烟打了一掌,脸上现出一个掌印,便低下头来,好象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尹如烟见他这样,忽然又后悔打了他,好象那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一样。身体又涌起一股酸意,两只眼睛不自觉被什么东西浸湿了。她一把抱过林子之,任性地哭泣。林子之也并不躲避和反抗,都是由着她的。也许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