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1 / 3页)
她抬头,看主任,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是幽默还是恶作剧。她笑了笑,想核实一下自己的听觉:
“手术?”
“对呀。”泌尿科的这位主任有五十多岁了,一向不苟言笑,是那种很典型很老派的知识分子。他重复说:“我们要把你那个坏死的肾换了。”
“换肾?”
主任的助手,一个年轻些的医生插嘴说:“再不做这个手术你就完了,不是吓唬你,赶快做吧。”
她想她怎么
走到这一步啦,任人侮辱,可这都是她自找的!她居然天真地以为聊聊天就能赚钱呢,她以为天下有这样的好人,好人有这样的好心。她的天真其实就是一种无耻,她无耻到想靠自己那张打了粉的脸,靠逢场作戏的假笑,靠没话找话的东拉西扯,就能从男人手中骗钱!如果吴晓知道她是这样下贱恶,乙,怎么还会回来!想到吴晓她的眼泪终于滚下来了,那一哭便哭得无地自容,哭得心灵与肉体都疼痛难忍。她明确地感觉她快要熬不下去了,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去透析,她想自己大概真的熬不到吴晓回来了。
前进横着一条宽宽的马路,夜行的汽车一辆一辆开得争先恐后。她想过去,刚一走下路沿儿就眼前发黑。坚持走了几步,突然当街呕吐起来。这一吐把她最后的一丝力气吐净了,觉得天昏地旋的。她想蹲下来,不料整个身子都失去支撑地趔起了一下,便摔倒在马路上了。但她的意识还未完全丧失,她能感觉到那些过往的汽车在她身边减速绕行时地面发出的振动。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搭救她。就是好人也不敢停车。好人坏人都怕遭遇讹诈。终于,有辆车毫无社会经验地停下来了。有个人傻乎乎下车弯腰看她,用英文问她要不要帮忙。是个外国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飘飘忽忽地离开了冰凉坚硬的地面,那老外身上的香水味道带出一种薄荷的气息,给她麻木的头脑沁人一丝细微的刺激,使她的意识稍稍恢复了少许。她意识到她被人抱起来放进了汽车,之后,她终于完全没有知觉了。
她是在中日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苏醒的,第二天又被转到了友谊医院。那位救她的老外留下了一束鲜花并且为她支付了这一天的治疗费用,然后就再也没有露面了。
从护士的口中她知道他是某个大使馆的一位外交官,留着整齐好看的接近于马克思式的大胡子。
主任说:“第一阶段,我们要把你的身体全面检查一下,不过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然后,要选择合适的器官源……”
林星只能怀疑自己尚未睡醒,她故意放大声音来刺激自己的知觉:“‘主任,我没说过换肾呀,我没说过要换肾!”
主任看着她,说:“你想知道你这个情况再拖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你下次再昏过去可就不一定能抢救过来了。”
但他肯定不是马克思,共产主义离林星也还很远。她住到友谊医院之后,只做了一次透析就想出院,她知道自己已经没钱在这里住下去。出院的要求提出后,值班医生告诉她,主任要找她谈一谈。
她被带到主任的办公室。主任一见到她就说:“听说你想出院啊,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她低头,说:“没有。”
主任说:“我告诉你呀,你这回不但不能出院,而且,还要住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我们把你的肾脏移植手术做完了,让你养好。然后,让你高高兴兴地出院!你没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