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第1 / 3页)
她想起了幼时的自己,站在祖先牌位前看父母上祭,父亲指着中间的画像骄傲的告诉她,那是祖家的先祖,是大名顶顶的将帅。先祖以男儿当闻鸡起舞,保家为国勉励世代子孙,才能使祖家代代人才备出,成为封疆名将,浴血沙场。作为女儿家的她,从那时起便暗下将自己当作了男儿,一心向祖家的男人们看齐。在她的眼里,拥有祖家的姓氏和血统,这份骄傲胜过所有荣誉,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现在,一切都变了,因为命运的捉弄。
从明天开始,她再不能穿华夏衣冠,再不能以祖为姓,她作为祖绎儿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如果一个名字能抹杀她所有的记忆,在她而今看来倒成了一桩好事。不知道来处去处,抓住眼前的安逸,未尝不是归宿。然而,绝望的痛撕咬着她的神经,她的血管里流的是汉人血,她原原本本的是一个汉人啊。
眼前的衣冠并不难看,可对她而言却充满了耻辱,她的血统,她的记忆,她的身体本能的抵触它,甚至带着仇恨。事至此时此地,她痛得居然连想哭都哭不出泪来。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谢弘舒了一口气,轻轻扬了一下原先皱紧的眉头:“嗯。月头高了,早点歇息吧。”
梁佩兰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经将窗户掩上了,庭院里一时又变得寂静起来。
望着熄灭了灯火的房间,梁佩兰心里不免有了几分失落。
归根到底,她还是不了解他心底的念想,忧心国事的那份痛苦。她只是一个小见识的寻常女人,说的话做的事情永远都无法跟上他的脚步。
这就是所谓的扼腕么?比哭更伤感,比凌迟更痛入骨髓的扼腕么?
“变成鞑子的奴隶”是那时袁崇焕口中的担忧,不想在这一天成了事实,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身上应验。老天的玩笑真有些过火。
她想要咒骂瞎了眼的天,颤抖着的唇依旧颤抖着,唯有一脉冰凉贯穿了她的全身。
她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象不会呼吸的死物,硬是把刚进门的雁奴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她有气无力地挤出几个字来:“没什么。”
一阵风起来,吹灭了她手中的明灯,袅袅的青烟从烛芯上升起来,隐没入沉重的夜色里,再也辨不清了。
同样辨不清未来的绎儿此时坐在桌案前,看着面前归置的整整齐齐的盛装,心绪烦乱。
面前的托盘里,袍子上华丽的金线在晕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的闪着亮光,月白色的底料用的是上品的绸缎,暗地的花纹依稀透露出苏杭一带的流行式样,然而左衽的偏襟,窄瘦的袖口,分叉的袍裾却全是女真衣袍的制式。托盘一旁的空隙也被一个首饰盒子填满了,盒子里摆放好了梳架子头的所有什物,几只镶宝点翠的钿子和带着东珠的璎珞串子静静的躺着,柔和的光线铺了满眼。
这些是为了明日的建国登基大典准备的,虽然她没有机会前去观礼,可是,登基大典完毕之后,就是她的册封仪式。过了今晚,她就是大清国肃亲王的侧妃,一跃而拥有骄人的富贵荣华。
可这一切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过是能在这个异国他乡,保留一点自己做为汉人的尊严,哪怕只是衣冠这种表面的皮囊。可是,金册金印上,她已经编入了汉军八旗的正黄旗,就连自己的姓氏也无端的起了变化。“祖佳氏”,多么可笑的姓氏,原先的辽东名门,名将祖逖的后代却成了一个“女真”人,一切的改变只因为多了一个字。多了一个字,祖绎儿这个人就彻底死了,她不再是一个汉人,不再是一个大明朝丢弃在关外的孤儿,她和生她养她的大明朝再没有了任何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