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 / 1页)
吃飯時,我就有些心不在焉。鄔先生卻心情很好。他一向不把我當下人看待,在無事可干的這段時間里,他教我彈琴、讀書、寫毛筆字也很耐心,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我已經把他當做主心骨了。隱隱約約向他透露過幾次我的擔心,他卻只是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也無可奈何。無言的吃過飯,我幫著梅香和蘭香收拾好,就請著先生繼續教我彈琴。
學了這麼些天的琴,對于听慣電子音樂的我來說,古代的音樂太委婉含蓄了,不管喜怒哀樂,都嚴重不夠煽情,總是把我听得昏昏欲睡。于是我異想天開的就把自己覺得古琴還可以彈的現代歌曲哼出來,叫先生按音律教我彈。要知道每次去KTV,我都是朋友們公認的麥霸,記得熟的音樂也很不少。這麼學著彈了好幾首,居然鄔先生也直夸我在音律上有天分。
我卻心里只是好笑,暗自慶幸幾百年後的作曲家們不能來這里告我侵犯他們的知識產權,否則官司就有得打了,我可是知法犯法啊。而且,在音律上有天分,就是和在寫字上面沒天分相比的了。我寫的毛筆字,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慘不忍睹。每次辛辛苦苦的抓著毛筆“畫”完一個復雜的繁體字,正要得意的時候,卻看到鄔先生一臉見鬼了的表情……唉!
終于松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累得不行。這個古代的身體真差勁,我倒在自己屋子里的床上,迷迷糊糊的這樣想,還沒來得及四處打量一下,很快就睡著了。
初见
到四貝勒府也快半個月了吧,從小上學就只習慣按照星期算時間,在古代一個多月了,我還經常記不住日子。
我跟著鄔先生被安置在書房後面小花園的院子里。這是四貝勒府里極其幽靜的一個角落,有兩株不知是什麼樹的參天古木,遮蓋著一道清澈的水流蜿蜒穿過,匯聚到我們所處東面,四貝勒府後宅,也就是女眷們住處的後園子里。據說水流形成一條狹長的湖泊,種滿了荷花,再沿高牆下的暗渠流到外面——連那邊郊區的地也是屬于四貝勒莊子上的。這里只有兩道出口,一道是從走廊直通到書房的院子,再出去一進才是外面的廂房,開闊的院子正北坐落著四貝勒府的正廳萬福堂。另一個出口卻是院牆北面荼蘼架後隱蔽的側門,出去的一條狹窄甬道隔開了這個小院子與內院正房,直通到我們進來時的後門。這個院子看似不起眼,外面的人卻輕易進不來,除非那些到了書房後還能不被阻攔的往里逛的人——自然只有心腹或重臣。我已經把府里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但最喜歡的還是這個小院子,隱秘安靜少人打擾,而且景色幽雅深得古意。
對于鄔先生這樣的謀士,在政治局勢波譎雲詭之時,自然應當如此珍而藏之。我也很樂意的沾了這個光,如果不是在古代的王府,怎麼能住到這麼古色古香,豪華卻不俗氣的的宅院?院子里的布局完全仿造江南園林,不同種類的花草錯落有至,嶙峋的假山石之間有石凳石桌,石桌上還刻著圍棋棋盤。
大概我實在嘆太多次氣了,鄔先生終于忍俊不禁的看著我笑起來。
馬車突然停下來,性音默默撩起簾子,示意我和先生下車。迅速的被一群家丁模樣的人護著換到一輛裝飾華麗顏色低調,里面陳設也舒適許多的馬車上,我和先生剛坐穩,仍然沒有一個人說話,馬車卻平穩的又出發了。趁換車時,我偷偷向四周張望了一眼,四周大部分都是空曠的郊區,但遠遠看到一處宮殿模樣的建築群,氣勢非常可觀,那應該就是四貝勒府了。
在路上听性音和尚閑聊時說,位于京郊定安門外,胤的四貝勒府原是前明內官監房舊址,又稱“粘竿處”,其實是紫禁城一處離宮。胤被封貝勒時,康熙皇帝將其賜給胤後,只將黃瓦換了綠瓦,規制仍是十分壯觀,五進院子都是內務府督造司貢的金磚鋪地,平如鏡,硬似鐵。(當時我估計自己眼楮都變成兩顆心的形狀了,想著要是什麼時候能回家去,一定要挖兩塊古董金磚帶著,嘿嘿)。听說康熙賞給胤時,他原不敢受,後來見自己的幾個兄弟胤胤祉和胤的宅邸比這還要雄偉,才半推半就地搬了進來。現在家里已有上千人口了,大部分都是胤旗下在府里伺候的奴才,現今管家高福兒,就是當年隨胤去黃泛區辦差,在洪水中救過胤性命的小家奴。
馬車又停了下來,性音壓低了聲音在簾子外說︰“先生,福晉親自來接您了!”我一驚,抬頭看鄔先生也是渾身一緊。
性音打起簾子,我急忙先下車,小心的扶了先生下車站定。眼前應該是四貝勒府的一個後門。我們身後是郊外一片初夏的自然景色,眼前是一直延伸到兩邊看不見的大紅高牆,一道小門里面隱約可見巷道。門前站著一群人,一個被丫鬟小廝們簇擁著站在最前面,穿著花團錦簇的大紅旗裝,戴著電視劇里常見那種“兩把頭兒”的青年女子,顯然就是福晉了。用現代審美看,她長得偏胖,但是一張圓臉皮膚白皙,五官端正,此時一臉誠懇的笑意,看著倒也順眼。我連忙低下頭,緊張的抓緊了鄔先生的胳膊,他現在可是我在古代唯一的依靠了。上學期剛和寢室的姐妹們看了《金枝欲孽》,對里面那個看似慈眉善目,實則殺人不眨眼的皇後娘娘印象深刻,誰知道這個福晉會不會就是那樣可怕的女人呢。
已經是夏天了。傍晚,趁太陽西下,白天灼人的陽光被樹陰擋得差不多了,我才出去站在院子里面發呆。這些天我經常這樣,有時候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成了古代神話里的那個樵夫,貪看仙人一局棋,回首發現時光已流轉數百年。
兩個女孩子的聲音清脆的響在我身後︰“凌姑娘,晚膳已經送過來了,鄔先生問姑娘是過去一起用還是送到姑娘房間?”
這是府里撥給鄔先生的丫鬟梅香和蘭香,一個伶俐一個老實,虛歲才十四。這些天和她們相處熟了,我知道她們都是才幾歲就被家人賣到這府里長大的,極懂規矩。被撥過來時,只說是在書房服侍鄔先生,但都被嚴密叮囑不能對外泄露書房里面的情況。雖然被四阿哥府里的規矩調教得十分謹慎小心,但畢竟小女孩天真爛漫,何況我一向很有人權意識,絲毫沒有什麼主僕的概念,這些日子下來,我和她們也相處的極好了。我轉身朝她們笑笑︰“你們也來一起吃吧。”拉著她們一起走向鄔先生的房間。
因為我不是四貝勒府買的奴婢,卻是鄔先生帶來的,所以她們很自然的把我當做半個主子,我也儼然成了鄔先生跟前的大丫鬟。听說給鄔先生撥人時,福晉和管家高福兒還很費了點心思。鄔先生來了之後,書房今後必定更是府里的機樞重地,服侍的人多了,招人懷疑,且人多嘴雜不易保密;服侍的人少了,又怕有重要的人來了服侍不周到。想來想去,只有找兩個從小調教得力,且跟知根知底的丫鬟過來日常使喚,膳食一概由福晉的小伙房負責,洗衣等粗使活也是歸入府里女眷後房一起由專門的人負責,加上鄔先生還帶了我,這邊就足夠了,還打算著等四貝勒回來,再由他指派兩個可靠的小廝專一守在書房外面,以備和外面的來往事務。
我早已想到,這樣的地方,恐怕以我這樣莫名其妙的身份不容易待得住,梅香和蘭香比我小,卻比我有用可靠許多。這些天我已經很努力的向先生學讀書寫字彈琴,但那些東西要學好都需要時間,就算學好了,身份也始終是個疑點,那位精細過人的四爺容得下我麼?
鄔先生卻沒有理會我,他激動的說︰“瘸子一介書生,怎敢勞動福晉大駕?”說著就要跪下去,我倒不由分說先“撲通”一聲跪下去了,因為按照我的理解,在古代,像我這樣沒身份的人,要保命的話最好是沒事就多跪跪。
卻听見福晉“篤篤”的走路聲卻急促的來到了眼前,一把拉起因腿腳不便,還沒得跪下來的先生,又一手拉我,說到︰“先生萬萬不可!我家貝勒爺自從訪到先生之後,每封家信都提到先生,再三叮囑我們,先生乃無雙國士,家里事事不可委屈先生,我早已吩咐家人收拾打點好了書房,日日都盼著先生平安來家呢!因我家爺說了,先生身份不便,只得委屈先生在這後門迎接,奴家在這兒替我家貝勒爺向先生道個不是了!還望先生不要怪責我們不知禮數。貝勒爺說日後回府了,再依你們漢人拜師的規矩,要立了香火正式拜先生的。
這位姑娘的事我也早從性音大師那得了信兒,既是跟了先生,也是個有福的,我家貝勒爺說就便兒服侍了先生,府里不過添雙筷子罷了。”
听說胤已經知道我,立刻松了一口氣,鄔先生真是棵大樹啊!心里不由得對鄔先生連著性音都感激起來。站起來努力低著頭,心里又佩服這位福晉,穿著這樣折磨人的“花盆底兒”鞋還行動如此伶俐,一番長篇大論說得既隨和溫馨又有條有理,看來是個精明厲害的女主人,今後還是敬而遠之為好啊。想著心思,卻听鄔先生聲音都顫抖了,說︰“鄔某……一介殘疾書生,得貝勒爺如此相待,還有什麼說的?只為四爺捐此殘軀而已。”
這樣就“士為知己者死”了?太容易被收買了吧。我忍著笑,沒有再注意他們說些什麼,只繼續非常努力的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扶著先生,由福晉親自帶著先生,穿過七拐八拐的巷道,把我這個沒方向感的人都轉糊涂了,才來到了我們住的院子。福晉又說了一些飲食起居上面的話,撥了兩個據說是府里很得力的丫鬟梅香蘭香和我一起服侍先生,我們就算是安頓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