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1 / 2页)
最后找到一样毛病,是赵文华自己发现的。
倘或自己挺身向前,在严嵩求之不得;而且他不涉争端,便不虞伤害,可出全力相救。然则自己挺身向前,又怕些什么?
这样一想,满怀愁烦,倏然而空;深感永年指点之德,便笑嘻嘻地举杯相敬,“萼山,”他说,“得便在老相公面前提一声,‘有事弟子服气劳’,何况老相公与我是父子的情份,那怕粉身碎骨,也要替老相公分忧。”
“是!”永年正色答说,“我劝赵大人谋定后动,切忌操之过急。”
“敬受教!”
第十三章
永年也伸手做个“六”的手势,“这个主儿,本来就是从龙旧人,如今入直西苑,跟老相公分班办事,更动不得他了!”
原来陆炳是唐朝名臣谥宣公陆赘之后。到了明朝,陆家有一支从浙江嘉兴迁到平湖,落了军籍,隶属于锦衣卫;陆炳的父亲叫陆松,当年随着兴献王就国湖北安陆。兴献王生世子时,陆松的妻子正好也产下一子,因而被选为世子乳媪。正德皇帝驾崩无子,奉迎兴献王世子入承大统,就是当今皇帝。
这一来,陆松从龙入京,当然要得意了。陆炳与皇帝同年,从小随母入宫,是当今皇帝的游伴,恩遇更加不同。嘉靖十八年皇帝南巡,走到河南卫辉府,忽然半夜里行宫失火,人声鼎沸,烟雾弥漫,乱得一团糟,以致太监护卫竟不知道皇帝的下落,幸亏陆炳冷静勇敢,冒险冲过重重宫门,从着火的寝宫中将皇帝背负出险。有此大功,更见宠信,不久就执掌了锦衣卫的全部大权。
陆炳最初任官,并非出于世袭,而是自己所挣得。他是嘉靖八年的武进士,这年李默以兵部员外郎派充武会试同考官,陆炳就是他手里取中的。陆炳的本性不算太坏,很能保全善类,敬礼士大夫,对于这位老师更能曲尽弟子之礼,经常为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李默的度量不大,脾气不好,私心亦很重,几次看他要垮下来,而终于安然无事,并且一奇数十年来吏部侍郎不升尚书的成例,在嘉靖三十年由皇帝特简为吏部尚书。在任7个月为严嵩所攻,夺职为民,哪知过了一年,竟特旨启用,复任吏部尚书。这就都是他那位“贵门生”的力量。
因为如此,卷土重来的李默,一味与严嵩为难。凡是严嵩想用的人,吏部必定多方挑剔,有恃无恐,亦就是因为有陆炳支持的缘故。
过了正月十五,各衙门都开印办事了。吏部第一件要处理的案子,就是找一个浙江总督——杨宜已为赵文华一奏攻掉,可是他举荐胡宗宪,却未为皇帝同意。手敕批示:吏部照例办。
任官是有很严密的制度的。凡大小官员,任凭未满出缺、需要调补时,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国子监祭酒等缺,由吏部尚书召集九卿会议决定,名为“廷推”。李默主持这一次会议,首先就拿胡宗宪否决掉,理由很简单,也很有力:资历太浅。结果,杨宜的遗缺补了王诰,正是李默夹袋中的人物。
于是赵文华认为非动手不可了。他已经盘算过许多次,深知皇帝潜居西苑而能驾驭百官,所用的主要手法,便是让百官相互猜忌告奸,从而考查出谁有什么长处?谁有什么短处?而告奸最有效的,是指人诽谤君上,皇帝一定会严办。攻倒李默,亦必须用此法,但要耐心等待机会。
于是,赵文华运用金钱与权势,从吏部衙门到李默的私邸,安下了许多“眼线”,无分日夜地在窥伺他的起居行动,希望找到毛病好动他的手。
不到3天功夫,眼线秘密求见的,纷至沓来,当面提供资料,有的说他骄慢,有的说他批平时局,有的说他任用私人,有的说他纳贿。毛病可真不少,无奈都不足以致命。别说赵文华,连赵忠都知道,如果拿这些“罪状”去指控李默,结果就必然是打草惊蛇,继以为蛇反噬。
很显然的,严嵩虽势焰薰天,但不能不笼络陆炳。否则不仅要治什么人的罪,得不到许多方便;甚至陆炳会开个玩笑,找点麻烦,会大损宰相的威名,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了解到这样的利害关系,赵文华不由得上了心事,看起来胡宗宪想当总督,恐难如愿;不能如愿就不能畅行其志,倭患势必猖獗如故,那时皇帝降旨严责:倭患既已肃清,何以仍旧为祸东南?可见得前次所奏,显属欺君罔上。这是一件家奇人亡的大罪!
心中忧虑,现于颜色,永年少不得动问:“赵大人仿佛有心事?”
“是啊!”他定定神答说:“李某处处与老相公作对,却又投鼠忌器,动他不得,岂不不叫人心烦?”
永年听完他这段话,想了好一会,决定说一句话:“赵大人,你何气可忌?”
这是个很明白的暗示,赵文华不妨“投鼠”。他在心里说:不错啊!陆炳如果要跟严嵩为难,只有皇帝能够评断是非曲直,中间再无第三人可以解救缓冲。真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不争。严嵩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宁愿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