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拜访孟先生(第1 / 2页)
大宇关于将诗社搬上网络的想法确实很美好,可是美好的想法遇到现实总是不堪一击。当然主要还是这家伙胃口太大心眼太实,他居然向系里申请一台文学社专用电脑。系领导立刻就显出了难色。大宇三天两头的跑,嘴皮子差不多都“舔”烂了,可系里就是无动于衷。这就是系里的作风,对小钱可以慷慨,但对大钱就讳莫如深了。要么口上应承见机敷衍,要么直接搬出一大套“原则”向你昭示此路不通。后来我建议大宇可以先借网吧的电脑试试,我甚至还请专业人士季敏佳小姐为我们诗社预先设计了一个相当气派的网页,可大宇脾气就是古怪,自己的计划稍微一碰壁立马就大泄元气。既然没有好的条件去实施这个计划,那还不如早点放弃,省得到时不伦不类。由于他的这种“唯美主义行事原则”,诗社的“网上攻略”最后也就只好无声地胎死腹中了。倒是我关于组织一个诗派的想法,进展的还比较顺利。不到一个星期时间,诗派的雏形便诞生了。骨干成员包括陶大宇,司徒若飞,单金彪,季敏佳和我,共五位。我们经过讨论决定将诗派定名为“雨点”派。拯救诗歌,首先就要写出好诗,摒弃晦涩与浑浊,灌输清新与透明,回归大众,不媚俗但也绝不弃“俗”。雨点源自天空但终究要皈依土地,这便是我们为什么取名“雨点”的原因,也是指导我们日后进行诗歌创作的宗旨。为了显示众志成城,同舟共济,我们还特地为自己分别起了个带“雨”字的笔名。结果,陶大宇取名“雨剑”,司徒若飞则叫“雨妹”,单金彪称自己为“雨花”,我们一致认为太阴柔,后来他又在雨花后面添了个“石”字——“雨花石”,倒也挺吻合他本人沉默寡言个性内敛的特点。季敏佳名字最有趣,叫“雨后”。据她自己解释,有双关之意,一,暗示“雨后即是彩虹”,含着崭新的希望与美好的憧憬;二是“雨中王后”,很有霸气,个性十足。季敏佳说自己本来就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从来不会因为看到一只老鼠而惊声尖叫。至于我,却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原本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雨童”,可后来发现司徒若飞叫“雨妹”,总觉得两者之间有那么点儿暧昧,后来知道季敏佳取名“雨后”,心中便有一种想法,打算取名“雨帝”,雨中皇帝。但又怕别人说我死皮赖脸别有用心,想来想去,就随便取了个“雨鹰”,但愿我能像鹰那样,有朝一日傲睨苍穹!
就这样,雨点诗派诞生了。
“当生命的天空俯首喧嚣的闪电黯然憔悴;当诗人的田野枕着死寂的黄昏逐日枯萎;我们,一群透明的孩子,愿以自己最真实的纯洁,去诠释这个世界最后的挣扎与希望”。
这就是我们雨点诗派的豪迈誓言!
几天后,我们几个雨点派成员——除了季敏佳因工作忙而不得抽身外——集体拜访了大宇提过的那位市作协主席孟子皿先生。
孟先生的住处很简陋,三间砖瓦房,庭院里另外搭建了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斗大小屋,放一张书桌和一个大书柜之后,所余空间就不多了。这小屋便是孟先生的书房。我们去的那天,孟先生刚好新出了一本自选集。他的书房一隅堆了高高的两撂。他抽了四本,在每本扉页上分别题了一行字,并盖了个印章。我拿到手的那本上面题着“在微笑中写作”。心下想道,孟先生出手还真大方,一下子就送给我们四本,心里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我刚准备向他说几句感谢厚爱一类的话,先生却先开口了,他笑道:这书基本上是自费出版的,你们也知道,现如今作家出本书也很不容易啊,所以这些书我也不好免费送给你们。。。。。。听他这么一说,大宇忙接口道:那是当然,我们怎么好意思让先生您破费呢。
孟先生用一只手指了指书的价码处,笑着说道:这书标价22块8毛钱,你们大老远来,我也就给你们报个整数20块,算是打九折吧!书可都是正版的哦。我们大家都会心地笑了。氛围也随之一下子融洽起来。接着孟先生便开始同我们聊他的人生经历,他还让我们看了一盘VCD,是市电视台专门为他刻录的专题片。虽然主要内容是歌颂,但我们还是从中了解了孟先生不堪回首的文革遭遇。先生年少时便有才名,经常在省级报纸杂志上发表作品,可是不久反右运动爆发,他发表在省报上的一篇文章被认定为有修正主义倾向,于是被下放到了农村,从此开始了长达27年的多舛生活。直到1979年文章结束,他才沉冤昭雪,得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一提起那段屈辱的岁月,孟先生的措辞就有些激动。他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没有那27年的荒废该多好啊!望着他满头白发,我们也只能在内心报之以深挚的同情。
当我们也谈起自己的梦想时,孟先生说了这么一段话:不要对文学抱太多天真的想法。你们阅历还浅,还不清楚文坛内幕,其实即使是缪斯的世界,也充斥着名利争夺也隐藏着勾心斗角。。。。。。最后他感慨道:如今的文坛充斥着太多的急功近利,已被经济时代熏染得铜臭冲天,譬如出书吧,这年头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出书,写的再烂,也有人为你出版,还昧着良心大加赞美;而对于一些作家来说,只要能赚到钱,什么文字他都敢写,哪怕是睁眼说瞎话,哪怕是宣扬暴力色qíng,只要大众喜欢什么,就呈献什么!马克思曾说:作家不应该为了挣钱而去写作,而应该为了写作才去挣钱!挣钱与写作,孰前孰后,决定了一个作家的品味与水准。可如今作家几乎一致朝钱看齐,试想,这种厚名重利的心态能写出来什么好作品。。。。。。
孟先生发了很多感慨,可在我看来,他倒更像是在发牢骚。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话多少还是给我打了一针清醒剂。光我们自己这段创刊办社的经历就足以证明文学这条路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一直在感叹孟先生的坎坷人生。而我,却突然感觉心中的大唐时代正离我越来越远。有一种疼痛正在漫袭全身,有一种失落却在心口难言。我突然想喝酒。想一醉方休!想同李白那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孟先生的书我大概浏览了一遍,说实话,不过尔尔。里面大多数文章都带有浓厚的自传性质,字里行间还有一股文人固有的寒酸味扑面而来。尤其是牢骚不断。他因为时代的灾难而荒废了二十七年青春,着实令人扼腕,但如此耿耿于怀,似乎也无多大必要,毕竟逝者如斯,花甲之年应该抱着“倚仗柴门外,临风听暮蝉”那样的旷达心态。牢骚也是活,微笑也是活,人生难逃一死,何不在死前痛痛快快把握余下的时光尽享天年呢?看来孟先生还是无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啊,话说回来,自古至今又有几个迁客骚人能达到那等境界呢?陆游说:君若洗尽尘间念,何处楼台无月明。有念即众生,无念即佛。可普天下最终还是众生芸芸而佛门清寂。
后来我和其他几位交流了一下看法,竟获得惊人的共鸣。单金彪直截了当给了个极鄙夷的眼神,陶大宇挺含蓄只是摇了摇头,司徒若飞叹了口气,说:想不到堂堂作协主席写出来的文章也就这样,我甚至还碰到了好几处病句呢?不过也可能是排版失误吧。。。。。。话音未落,单金彪就接口道:可不是吗?我都不好意思读下去了。想不到这家伙也挺会挖苦人的。陶大宇大概因为人是自己引荐的,现在又让大伙儿失望了,所以显得有些尴尬。我便朝司徒若飞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再多说了。单金彪也是明眼人,当即沉默。陶大宇咂了咂嘴,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表情,说道:不管怎么着,人家还是值得我们同情的,一本书不就20块钱吗?话说回来,当真一点启发都没有吗?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便接了一句:反正这几天晚上,我一失眠就会读他几段,嘿,还别说,感觉特好,立马入梦,比进口安眠药还管用!
司徒若飞笑得前仰后合,花容乱颤,边笑边喊“有那么夸张嘛”!
单金彪面带微笑地瞅了陶大宇一眼,陶大宇又瞅了我一眼,骂道:你小子说话比谁都损!人家好歹都是快要作古的老人了,拜托!发扬一点尊老爱幼精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