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第1 / 2页)
“煌煌圣谕,传之四海,‘即是此意’四个字,应有所疏解。”张之洞停了一下说,“照吴柳堂遗折的意思,今上一生皇子,就承继穆宗为嗣,继穆宗之统,这是类乎建储,有违本朝家法。如果这位皇子,长而不贤,难承大统,到那时候就更为难了!所以如何继嗣继统,并行不悖,今日正须从长汁议。”
“想来大家都看过原件了。很好,这省了许多事。懿旨‘妥议具奏’,我拟了个复奏的稿子在这里,诸位看妥不妥?”
接着他命人找来一名笔帖式,拉长了声调,抑扬顿挫地念着他所拟的奏稿。
这篇文章做得很好,首先引用雍正七年上谕,申明不建储的家法,而建储非臣子所能参议。继统与建储,字样不同,其实是一回事,所以“大统所归”,亦非臣下所能提出请求。将来皇帝亲政,当然会尊重穆宗的统系,斟酌尽善,此时不能预先拟议一定的办法。
第二段是说“俟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已包括了继统穆宗的意思在内,何须臣下再提出请求。综括这两点,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吴可读以大统所归,请旨颁定,似于我朝家法,未能深知,而于皇太后前此所降之旨,亦尚未能细心仰体。臣等公同酌议,应请毋庸置议。”
等那笔帖式念完,宝廷一马当先,高声说道:“驳得好,驳得痛快!不过,这不是驳吴司读的遗折,是驳上月十七的懿旨。”
这一次特奉懿旨,主持这个有关宗社大计,既为国事、又为家务的会议。当然,事先的折冲协商,亦由他来奔走。
他所接触的都是王公大臣,都觉得这是个难题。吴可读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大清朝特重家法,高宗九降纶音,申明不建储的用意,倘或有人敢违背祖训,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轻则丢官,重则获罪。而沈桂芬又力主安静,恭王受了他的影响,也改了想借清议来裁抑醇王的主意,所以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字:驳!
到了四月初一,内阁大堂,红顶花翎,不计其数,近支亲贵,无不出席,惟一的例外是醇王,告病不到。这虽在意料之中,但冷眼旁观的人,心头仍不免有异样的感觉。
太阳已经老高了,礼王世铎看看人已到得不少,打算开议,但他虽奉懿旨主持会议,而在礼节上须请示一个人。论公,NFDA3王是宗人府宗令,他是宗令属下的右宗正,论私,“小房出长辈、长房出小辈”,NFDA3王是他的叔祖,所以他不便也不敢擅专。
“五爷爷!”他叫得很亲热,“跟你老请示,咱们就动手吧?”
这真是语惊四座!首先,礼王就觉得这指责太严重,气急败坏地说:“竹坡,你怎么可以这样儿说?”
“请教王爷,”宝廷接口质问,“懿旨交代:”妥议具奏‘,复奏说是’毋庸置议‘,这不是拿懿旨顶回去了吗?“
听来理由十足,礼王越发结结巴巴的,急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的懿旨中,‘则是此意’这句话,是今天会议的紧要关键。”张之洞一开口,便知与宝廷站在一边,他摇头晃脑地又说:“‘是’者,‘是’其将大统宜归嗣子之意,‘妥议具奏’之‘议’者,‘议’夫继嗣继统,并行不悖之方。臣工奉诏陈言,岂可出以依违两可之游词?”
“那么,”礼王问道,“香涛,你的意思,到底该怎么办呢?”
NFDA3王正在抹鼻烟,一面抽搐鼻子,一面像条猎狗似的用视线搜索,望到外面,用手一指,“等等!”他说,“等敢说话的人来了再说。”
于是举座侧目,望着连翩而来的四个人。这四个人两俊两丑,领头的一个,身不满四尺,而须髯如戟,相貌奇古,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黄体芳。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落拓不羁,仿佛脸都不曾洗干净,是名士派头最足的国子监司业宝廷。俊的那两个,一个长身白面,双目棱棱,一个骨秀神清,翩翩少年,是翰林院侍讲张佩纶和肃亲王豪格七世孙,刚散馆授职编修的盛昱。
清流的风头十足,高视阔步,上得堂来,处处有人执手寒暄,就这时又有个人,瘦得像只猴子,捞起又长又大的实地纱袍子的下摆,一溜歪斜地冲了上来,NFDA3王便说:“好了,张香涛也来了,可以开议了。”
于是礼王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扬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这是吴可读的遗折,有没有看过的没有?”
吴可读的遗折,早已传诵一时,原件虽不多几人见过,抄件则几乎人手一份,因而没有人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