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 / 2页)
经国顿失这位慈爱的祖母,而且来得这么突然,他的感受,缺文字记载,无从考据。曾为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伤痕和挫失,殆无疑义。
蒋先生和毛福梅的感情,一直不好,做孩子的,当能体会得到。感情再坏,王太夫人在世一天,基于老太太的威严,怕伤老人家的心,表面上,至少要维持一个夫妻的形式。
骤然间,这样一位中流砥柱的老太太去世了,结构上立即发生变化。
“余葬母既毕,为人子者一生大事已尽,此后乃可一心致力革命,更无其它之挂系,余今与尔等生母之离异,余以后之成败生死,家庭自不致因我再有波累。余十八岁立志革命以来,本已早置生死荣辱于度外,惟每念老母在堂,总不便以余不肖之罪戾,牵连家中之老少。故每于临难决死之前,必托友好代致留毋遗禀,以冀余死后,聊解亲心于万一。今后可无此念,而望尔兄弟二人,亲亲和爱,承志继先,以报尔母,在生抚育之深恩,亦即望以代余慰藉慈亲在天之灵也。余此去何日与尔等重叙人伦实不可知,余所望于子女者,如此而已。特此条示,经纬两儿,谨志毋忘,并留为永久纪念,父泐。”[5]
这个训词的真实性颇成问题,恐系出诸蒋的授意,由毛思诚事后补进去的,好掩饰以后他和宋美龄结合的合法性。某种程度上,反映着蒋的心态。现在又堂堂正正,假“革命”的大帽子,遗弃发妻毛福梅和如夫人姚怡诚。
尽管,他自己到过日本,喝了东洋墨水,却并没有真正呼吸到新时代的新气息,追求过军事常识以外的新知。因此,他还止步在明清儒学和旧礼教的境界里,冲不出去,甚至从未尝试。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在《我所受的庭训》一文中,经国有很详尽的描述:“父亲指示我读书,最主要的是四书,尤其是《孟子》,对于《曾文正公家书》,也甚为重视。”这难怪,蒋先生童年,就是这样造就出来的。他进一步解释读古书的作用时说:“你于中文,如能懂一部四书的意义,又能熟读一册左孟庄骚菁华,则以后作文就能自在了。”[3]
他要经国’‘不愧为蒋氏之子”,认为治国,始于齐家。齐家的标准,“汝在家,对亲需要孝顺”,而以曾文正公对于子弟的训诫,作为模范。甚至在政治上,也要师法曾国藩,作为“中国的政治家”。
只有和经国有过相同遭遇的读书人,才能体会到,
这种了无生气,晦涩刻板的旧式教育,对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孩子,是何等不合理,对孩子止常心智的健康发展.是怎样的摧残!
果然,第二年和陈洁如在上海结秦晋之好,[6]他再去和汪兆铭、胡汉民,为自己“人人言弟为好色”去辩护,即无人置信了。
经国年纪轻,先有失去祖母的创痛,次有家庭破碎的震惊,那原是十的沉重的感受。可是在父亲面前,他能反抗吗?反抗又于事何补?
保守的旧传统,在卫道者的眼里,是中国文化的伟大遗产,从某些角度看,它的永久价值,是毋庸置疑的,但相对地,这个思想的根源,是封建的、是落伍的,甚至是反动的.和我们的时代是脱节的。所以,进步的知识分子,在一九一九年,爆发了以科学民主为先锋的新文化运动,即人们熟知的“五四运动”。蒋先生中了旧思想的毒,一生迷信四维八德的大道理是改造中国的万灵符,甚至被赶出了大陆,在台湾偏安,还在大喊文化复兴,强迫高中学生读《沦语》、《孟子》,还规定每年要祭孔。孔子的后代,可以坐在家里打着麻将领高俸,孔孟学会的招牌,也挂出来了。为曾国藩涂脂抹粉,装扮成伟大的圣贤豪杰。这种扒死人灰的意识形态,强加诸于他儿子的身上,进而加诸受他统治的子民身上,真做到了公私一体,贯彻始终。
所以,我们加以总结,在蒋先生的阴影下,经国旱年的教育,除了在四书五经堆里打滚外,并没有接受到当时欧风西渐现代教育的陶冶,塾馆生活,其实是些不堪回首的残梦。
一九二一年,溪口的蒋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前一年的一月二十七.王太夫人扶病莅沪,和儿子聚到三月返乡,第二年六月,老太太沉疴不起,溘然长逝,这年仅五十八岁,蒋闻讯自广州赶回,已气息奄奄。[4]
母子情深,蒋先生的悲痛和孝思,悉在意料之中。由蒋自撰的挽联“祸及贤慈,当日梗顽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真情及乎词,一幅生动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