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第1 / 2页)
翠花儿会意,故意失惊打怪地尖声叫了起来说:
“哟!又要我进衙去呀,这样的日子口儿,一进了内衙,金太太跟前两个屋里人①就非拽着我斗牌不可。大正月里的,人家拽你,不凑个热闹吧,怪不好意思的,真坐下来打吧,她们的牌底儿一向挺大,这两天我的手气又不怎么好,一打起牌来,就像是孔夫子搬家──除了书(输)还是书(输)。前天是三圈儿没开和,第四圈儿刚凑起一副大牌儿来,上家是金太太,牌儿卡得紧,老不上张,到了儿还是让那个绍兴丫头给和了去了。赢了钱,你就说反正是白拣的,不花白不花,一会儿买这个吧,一会儿买那个吧,尽出些馊主意,不把那几个钱折腾完了总不甘心;输了钱呢,你又不给报账,还得我自己想法儿还上。这不是,为了还前天输的五十两,我的那副带吉祥如意连心锁的金项圈儿还在当铺里押着呢!今儿要是还让我去,先拿五十两赌本来,哪怕陪她们玩儿到天明呢,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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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屋里人──指通房大丫头,仍是丫头身份的非正式的小妾。
小讼师听翠花儿说出这一篇话来,一脸的尴尬相,站起来给娘子连连作揖说:
翠花儿依旧安详地坐在通往内室的门边的一张杌子上,满脸含笑地正在用她那双勾人的眼睛瞅着林炳,好像她有绝对把握能把雷一鸣逮到手似的。林炳却还有点儿不敢相信,一脸怀疑的神情,看看小讼师,又看看他娘子,不解地问:
“怎么倒要有劳嫂夫人出马呢?难道说……”
小讼师故弄玄虚地微微一笑,举起一个手指头来,半带神秘地说:
“对了,此事还真是非得她去不行。别人去了,弄得不好就得砸锅。这样:刚才咱们不是已经商量妥了,只要吴本良一个人的脑袋,其余的人先放一放,以后再慢慢儿收拾他们吗?这件事情,今天晚上就得让贱内进内衙去跟金太太说好了才行。不然的话,明天堂上太爷办起案子来对不上榫头儿,工夫耽误了不说,官司上起周折麻烦可就大了。所以说,贱内今天晚上的内衙之行,是势所难免的。见了金太太,谈完了正事以后,就可以借着聊闲天儿卖山音①,说是如今满街上都在议论纷纷,只为有个卖膏药的在学宫前公开地指控县太爷贪赃枉法,收下了一千六百两银子,把吴石宕人的脑袋卖给林炳了。这件事情,其实金太太早就已经知道,当然会说派人去逮没有逮着这样的话。这时候,才告诉她雷一鸣耳目多,消息灵,快班还没有出衙门,早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溜之大吉了。其实,姓雷的就住在隔溪校场口红鼻子陆根基开的陆记饭店里,并没有走远。再告诉她:快班里的头头脑脑儿都是本地人,跟雷一鸣多少都有个半熟脸儿,就是叫他们再去逮,也准是空手回来,不是说早已溜走,就是说姓雷的本事高强,近身不得,吃他跑了。所以,要逮,非得动小队子不可。小队子的王头儿是丁拐儿师爷荐来的绍兴人,队里也是绍兴人居多,办事巴结,不讲情面,叫他们半夜里悄悄儿地把饭店前后门窗都堵严了,在姓雷的房门前面悄悄儿地安上几道绊马索,再叫红鼻子去叫门儿。姓雷的只要一开门走出来,他就是长上翅膀也没处飞了。只要撺掇得太太把小队子派出去,我这边再给丁拐儿师爷送上一份儿人情,请他亲自到小队子里俵分一下,请弟兄们多卖一膀子力气,今儿晚上务必要把这个姓雷的逮住。只要把这个姓雷的一送到太爷面前,你想想,金太爷还能轻饶得了他吗?这个主意神不知,鬼不觉,连金太太都不知道这里面有世兄在做劲儿,岂不是个绝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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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得了!我的好大奶奶!别当着世叔世兄在这里存心刮我的脸皮,要我的好看行不行?今天晚上,你尽管放心去,输多少,回来我给你实报实销,还不行吗?你的那个金项圈儿,给我半年的期限,我就是当了裤子,也一准儿替你赎回来。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叫我嘴上长一个大疔疮,来世投胎,变一只大王八,这总行了吧?”说着,还伸手比了一个王八爬的样子,逗得一屋子人都吃吃地笑个不住。
翠花儿白了他一跟,骂了一声:“缺德鬼!就会嚼舌根儿!”抽一条手绢儿捂上了嘴,也忍不住“格儿格儿”地笑了。
①卖山音──指东讲西,不直接说出。
林炳听完小讼师的主意,不禁拊掌大笑,连声称赞说:
“妙计,妙计,真是高招儿!世兄神算,果然名不虚传。就是子牙再世,诸葛重生,想来也不过如此了。那么,此事小弟就不再出面,完全托付给兄嫂二位了。只是不知道丁师爷那边,给他送多少钱去才合适呢?”
一说到钱上,小讼师其实心中早有了实数,却不得不装出一副现算现合计的模样来掰着手指头说:
“小队子一共五十个人,不管他们去多少,先按每人一两银子的数儿送,再少可就拿不出手了。半夜里逮人的苦差使,让弟兄们美美地吃一顿儿夜宵吧。王头儿那里,少说得三十两。丁师爷虽然不出马,不过没有他我不能把钱直接给王头儿送去。经手三分肥,二十两银子也是不能少的。这样,一共只消一百两银子,我保管让姓雷的那小子吃不了的兜着走,不死也得去层皮!”说罢,嘿嘿一乐,又给翠花儿丢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