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1 / 2页)
那妇人刚才还麻木地跪着,突然,失控似的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一字一颤地念叨了起来:“相公……行行好吧……相公……就买了妾身回家……妾身好安葬了夫婿……”
她说得凄惨,我心里早就揪成了一团,求救地望着王伯当。我身上的银子已留给了周婶,再没有余下的好给这妇人了。
令我大吃一惊的是,从来是冷着脸子热心肠的王伯当,这一回,竟连骨头都冷了。板着脸,连走都不愿走过来。我拼命朝他使眼色,不料他竟全不理睬,转身就要走!我急了,赶着上去拦住了他,恳求地喊了他一声:“勇哥哥!”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周婶留下一张纸条和一袋银子,愀磐醪保下沓龇⒘恕?
离我们上一次赶二哥已过了好多天,早已音信全无,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所幸这官道上,那些客栈酒家的都对当差的很是敏感,二哥那一行人就有两个是官差,一路问去,倒有好些人还记得前阵子来过的这三个人。
本来一切顺当,我们正准备赶路,不料路边的一阵嘈杂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一个妇人跪在路旁,身后横着一辆板车,车上铺了几张草席,掩盖着什么。那妇人头上插着草标,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白布,走近了几步才看清,上头是四个大字:卖身葬夫。
我先就一呆,再看那妇人时,竟是越看越眼熟,我还没想起来,一旁王伯当已走了上来,微点了点头,称了声:“赵夫人。”
“怎么了?”他先开了口,我心里一暖,便知道刚才没有猜错,就是从他的声音里,也能听出分明的笑意。
“怎么不高兴了?”他又问了一句,我皱着眉,心里忿忿: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明知故问!
“是我不好,我应该先知会你一声再出去的。”他已走到了我的面前,说出话来语声越发低了,我却一点也没觉得不满,脸已是滚烫的了,手掌不自觉地往下压,恨不得他说得再轻些……他竟会道歉,一秒钟前我还是绝对不会信的……
“我很担心你啊……”我那些原先酝酿好的责备、埋怨就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了,一张口便是这样一句话,话语中竟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些类似幽怨的低落,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他轻轻笑了笑,他的笑声就好像是清晨的露水滑过嫩薄的树叶,清澈地一跳,便就此没入了泥土中。我低着头,那笑的余音就好像是云朵般包裹着我,暖暖的适宜就一直从心底蔓至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被他这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子就是赵嗣道的妻子!那天我和王伯当就是送他们夫妻俩去医馆,才离了官道的。
“卖身葬夫”……我的目光又转到那块牌子上,却是再也不敢朝那板车瞥上一眼。这么说……赵嗣道……终究是没有挺过去……
“相公!”妇人看着王伯当,眼睛竟倏地亮了起来,作势像是要上来拉王伯当的袍子下摆。王伯当皱着眉退后了几步,躲开了她。我在一旁看着,有些不满,人家的丈夫都死了,沦落到这般境地,我想不通王伯当为何单在此时失了同情心。
我走过去,扶住了那位妇人,她瘦了很多,面容憔悴,眼窝凹陷,头发也乱蓬蓬的,两只手都是土,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她呆怔怔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我不觉纳闷地瞥了一眼王伯当,有些怀疑莫不是那妇人也没有认出他,方才的异状只是把他当作了一个潜在的“买主”。
“赵夫人!”我终是忍不住,叫了那妇人一声。
他抬起了手,我这才看到,他的左手拿着一个锦布包裹。我伸手替他托着包裹,他腾出左手,打开了包裹。阳光映着包裹里的东西,现出一种珍珠般柔和雅致的光泽。他伸手抖开了这东西,是一套宫装,白纱蓝底,细碎的小花,尽管是宫装的款式,裁剪却是较为简单,颜色也素净,但和我身上为图行路方便穿的男装式样棉布褂子显然是有着巨大的差别。
“换上吧。”他把衣服团了团,连包裹一起塞到了我手里。
我也有些心动,虽然我对穿着向来不讲究,可女孩子哪个不爱美?看到这样一件素雅的衣裙,早就想试一试了。再想到……他久病后的第一次出门,还特地为我买了件衣服……细纱的衣料捏在手里,越发是显得软和温暖……
我跑回房间,褪下了平日一成不变的袍子,换上了这一身轻薄的衣裙,重新梳了头,就连鞋子,我都换上了从来不耐烦穿的绣鞋。等我再走出去时,他正站在门外等,一听到推门声,他便立即转过身来,目光毫不迟疑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垂着头,含羞带怯地走到他的面前。他没有掩饰面上的赞美之色,伸出左手,牵起了我的手,紧紧握住,就不肯再松开。
“明天,我们就出发。”他忽然这样说,我本来是要反对的,可是,此时此刻,站在他的身边,感觉到他坚实的存在,感觉到他有力的手,我开始生出了一种完全彻底的信赖感。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判断,也相信他对我的心……既是他这样说了,那便一定是最好的安排,我只消听从即可。于是,我只点了点头,身子微微歪向他,轻轻倚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