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第1 / 2页)
天真蓝哪!
他感到沮丧。他觉得肝区更疼了。虽然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他五十七岁的生日,他却觉得自己象个七十五岁的老人。他是老了,担负不了冲绳决战这么重大的任务。他轻率地放走了第九师团。如果第九师团现在冲绳,他还可以再坚持三个月以上。他不顾八原大佐反对发动大反攻,也是失控的反应,连那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他都拒绝接受。他变得婆婆妈妈。从首里撤向摩文仁途中,每走过一具日军的遗尸,他都停下来,合掌祈祷。在美军的弹雨和天降的大雨中,难道不也显得很做作吗。
当然,从另一方面看,他在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坚守了八十天,杀死了几万敌兵,拖住美国舰队,让神风机杀死了上万水兵,创造了防御战的奇迹。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
“我牛岛满已经把冲绳变成了日本列岛的防波堤。”
人到了快死的时候,反而清醒了,甚至连麻木的思想也活跃起来。
牛岛挪过身,把长勇中将从床上扶起来,就着昏暗的灯光,试着给他倒杯水。又是婆婆妈妈。由他吧。
牛岛也在坚持最后的指挥。
日军残部集结在三个互相联系的地区里。第四十四独立混成旅在八重濑岳和具志头村;第二十四师团在真壁和真荣平;第六十二师在米须村。所谓旅,也不过几百人,一个师,也才千数人。幸而地形对守军很有利,美军也失血过多,攻势减缓。日军居然还夺回了重要的一五七·六高地。
布克纳尔中将战死以后,第三两栖军军长罗伊·盖格少将接任了他的职务。在陆战队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谁指挥过这么多的陆军部队。盖格名下有四个陆军师,远远超过了陆战队的数量,然而激战方酣,陆军并不计较。
盖格少将就任第十集团军司令官以后,重新划分了陆战队和陆军的战线,严令两个军种都发起猛攻。第二天,美步兵九十六师副师长埃尔斯利准将战死。冲绳之战达到了最高潮。
牛岛中将在国吉高地使出了他的“杀手钢。”他派出唯一的预备队,埋伏在一个险恶的峡谷四周。当美国海军陆战队冒险闯入了峡谷,日军就封锁了谷口,一个连的美军成了关东军老兵的活靶子,光一个叫角尾的军曹就打死二十二名美军。美军援兵被阻,在弹丸之地上空投补给,全部送给了日军。最后,用谢尔曼坦克垒上沙袋,才把哭爹叫娘的伤兵撤出去,出尽了丑。
水早成了泥浆。贮存的淡水早光了,人渴了半个月了。每天舔石钟乳上的露水滴,嘴唇和舌头全干裂了,人非常痛苦。想想没几天活头,也不去计较渴不渴啦。
泥浆水还是牛岛特意吩咐保存下来的。参谋长喝了水,安然入睡,连炮弹的震动也干扰不了他。长勇是一个极容易激动的人,他曾告诉牛岛,如果不批准“北上”反攻他就自杀。
牛岛突然想看看太阳。冲绳作战期间,他一直在坑道和洞穴里,首里撤退又逢雨夜,对于一个穴居的人,太阳和海显得异样的美好。多少日本兵,被美军的炸药封在洞中,他们死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呼吸窒息,胸肺受到巨大的压力,眼球突出,最后一眼看到的仍然是黑暗。洞穴保护了人,又最后埋葬人。
伤兵绊住了牛岛的脚。他们不知道是军长,骂骂咧咧。几个女学生护士已经被折磨得忘掉了自己是女性,倒头依偎着伤兵就睡着了。一个好色之徒垂危之际还动手动脚。牛岛很伤心,一批批怀着青春梦幻的青年人跟随他成为他乡之鬼。美丽的少女,再也不能唱歌,不能恋爱,不能生儿育女,却握着冰冷的手榴弹,准备结束自己刚刚开始的生命。
他终于走到了岩洞口。
不过这也仅仅是日军的回光返照罢了。
牛岛满的兵力全部用光了。他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向前线派送,日军的血已经流尽。战败的报告接踵而来。八重濑岳、国吉高地、与座岳山地相继失守,真荣平、真壁阵地已被包围,敌人的迫击炮弹冰雹般地落在军部的石洞顶上。洞口就是太平洋,一寸退路也没有了。
战争象是一场足球赛,开始,双方咬得很紧,比分打成平局。后来,红队领先,尤如神助,左一个右一个不断进球,简直打疯了;蓝队无论如何也防守不住,一输到底。
岩洞外面,美国飞机在撒招降的传单。装了高音喇叭的吉普车在喊话。声音飘到岩洞里来,有美国人那种酸溜溜的日语,还有日本战俘地道的日语。牛岛恨不得刀劈那些败类,尽管迫击炮弹仅剩下几枚,他还是下令轰击喊话的广播车。
牛岛也知道自己意气用事,丧失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而这种自我控制力,他一直引以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