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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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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陆之争是后期儒学一大公案,王阳明的对策是:领会精神、坚持原则。他不可能去做学案式的疏理,这不符合他的个性,他认为那样做是类似拔鸡毛而不在咽喉上着刀,解决不了问题。他干什么都主张简捷。像他这样单凭态度就要改变局面的做法,只能在中国师徒式教育中才可能有效。

他是靠立心学来破理学,最后也是以他独特的建树大面积的改变了理学一统天下的局面。但谈何容易!

陆九渊不著书,主要靠自身修养立境界,靠门徒扩大影响。当时,他的学生有转而跟了朱熹的。朱的学生也有转而跟了他的。黄宗羲说,在徒弟互相转来转去这一点上,特别像王阳明、湛甘泉两家。王、湛同属大心学一脉,转换师门,大路子不变。由此是否可以推测:朱陆两家在当时人眼中可能也更多的看到了互补性,而非水火不容?

其实,世道循环,螺旋式重复:现在阳明颠覆朱子,犹如当初朱子颠覆流行官学也。朱子为扭转当时朝廷颁布的《十三经注疏》与王安石的《三经新义》而私下著《四书集注》,朱子所尊的程伊川之洛学,在当时也不是朝廷科举所尊的官学正说。伊川在北宋、朱子在南宋都是曾被朝廷当做伪学而加以禁止。

他肯定陆没有说到点子上,你肯定朱也没有搞对头。因为你们只是在求胜,而非志在明理。求胜,则是动气;而动气会与义理之正失之千里,怎么能探讨出真正的是非?论古人的得失尤其不能臆断。

你们各执一端,不肯全面完整地领会朱子和陆子的本意。耽于口号之争一点也不能解决已有的问题。

王舆庵本想辩证地理论各自的得失利弊,把话说的一波三折的,说陆“虽其专以尊德性为主,未免堕于禅学之空虚;而其持守端实,终不失为圣人之徒。若「朱」晦庵之一于道问学,则支离决裂,非复圣门正心诚意之学矣。”阳明下手就抓住了其貌似全面却不尽不实、自相矛盾之处:既说他尊德性,就不可说他堕于禅学之空虚;他若堕于禅学之空虚,就不可能尊德性了。

徐成之也是想追求全面、也是想学阳明的辩证术,但其术未精:朱“虽其专以道问学为主,未免失于俗学之支离;而其循序渐进,终不背于「大学」之训。若「陆」象山之一于尊德性,则虚无寂灭,非复「大学」格物致知之学矣。”阳明同样从其自相矛盾处教导之:真正的道问学是不会失于俗学之支离的,若失于俗学之支离,就不是真正的道问学。

阳明用一种绝对主义的纯正立场来点化这两位想辩证却流于相对、从而浮在表面的徒弟。他们俩的问题在于都各执一偏,必欲各分派朱陆专主一事。当然,这种分派是流行已久的“现成说法”,他们没有深入钻研便各取所需的各执一辞起来。王阳明认为真正的圣学是“尊德性而道问学”一体化的,这也是通儒的共识,三百年后,龚自珍也这么坚持。而将圣学分成侧重修养与侧重学问,是“后儒”们根据自己的特长形成的一种分疏,绝非圣学的本相。阳明说:现在的问题是“是朱非陆,天下论定久矣。久则难变也。”就是没有你徐成之的争辩,王舆庵也不能让陆学大行天下。你们这种这种争论是无聊的,你们要听我的就赶快“养心息辩”。

他写回信这一天,正好有客自远方来,须应酬,很乱乎,便匆匆搁笔,尽管就古人通信的常情而言,他写的已不算很短,就他本人而言,也是长信了。因为他也觉得有必要正视这个问题了。更准确的说,他也有实力、从而有兴趣为陆学一洗四百年沉冤了。

但是徐成之不满意,说先生漫为含糊两解,好象是暗中帮助王,为他的说法留下发展的余地。阳明读信,哑然失笑。他劝告徐:君子论事应该先去掉有我之私,一动于有我、处有我之境,则此心已陷于邪僻,即使全说对了,也是“失本”之论。

他用极大的耐心、诲人不倦的布道精神、平静的哲人语气,深入阐发了朱陆学说的精义。陆未尝不让学生读书穷理,他所标举的基本信条都是孔、孟的原话,绝无堕入空虚的东西。唯独“易简觉悟”的说法让人生疑,其实“易简”之说,出自《易》的“系辞”,也是儒家经典;“觉悟”之说,虽有同于佛家,但佛家与我儒也有一致之处,只要无害,又何必讳莫如深、如履如临呢?朱也讲“居敬穷理”,也是以“尊德性”为事的。只是他天天搞注释训解,连韩愈文、《楚辞》、《阴符经》、《参同契》这样的东西也注解,遂被议论为“玩物”「这显然是心学家的看法,文化山的建构居然被视为“玩物”,真了不得」。其实,他是怕人们在这些领域瞎说八道、便用正确的说法去占领之。世人、学者挂一漏万,求之愈繁而失之愈远,越折腾越麻烦,便掉过头来反说朱子“支离”。这乃是耗子眼里看上帝的流行病。--他现在已有了“拉”朱子入伙、万物皆备于我的意向。在他心里埋下了为朱子作“晚年定论”的伏笔。

他觉得朱陆之别只是像子路、子贡一样同门殊科而已,若必欲分敌我、举一个打一个,就太愚蠢了「这种强调对立的敌我意识、党同伐异的门阀作风其实是一种专制病,凋敝学术误尽苍生」。我对朱子有无限的敬仰深情,决不会再重复过去那种同室操戈的把戏,来故意抬高陆子,这有我平素对朱子的尊敬为证。但是朱学已大明于天下,普及于学童,已用不着我来特表尊崇。而陆学被俗儒诬陷为禅学、蒙不实之冤情已四百年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为他洗冤,若朱子有知,也不安心在孔庙受人供养矣。他深情的说:

夫晦庵折中群儒之说,以发明《六经》、《语》、《孟》之旨于天下,其嘉惠后学之心,真有不可得而议者。而象山辨义利之分,立大本,求放心,以示后学笃实为己之道,其功亦宁可得而尽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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