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第1 / 3页)
灯下的人突然坐直,长吁了口气,轻轻放下手中笔,淡淡看了秋苻一眼,拿起一把折扇缓缓摇着,慢慢将图上墨迹吹干。她的眼光平淡无波,与秋苻的紧张迥然不同。
卷起才画好的羊皮纸,与左手一摞叠放在一起,她又将之前照着临摹的那些原图拿起来,凑近灯火引燃,丢在火盆里,羊皮噼噼啪啪地烧起来,转眼成了灰烬,秋苻的脸更加变色,失声问道:“夫人,这些都是探子花了数年时间精心描绘的西蓥地图,你画那些假的……王爷带去了,可能……可能会……”她的声音颤抖着,逐渐不成句。
水毓黛抬起一双美丽的眼,露出与她的文雅气质极不相称的妩媚笑容。“你以为王爷是什么人,就算地图有小小的差别,也难不倒王爷,我只是,不想王爷太早回来,万一我这里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好,那才麻烦。”
“我会找你,找你回来。”赵信声音低沉,眼里是一贯的坚毅。
“如果永远找不回来,那又怎样?”纳雪又问。
“那就永远找。”赵信轻轻地说,然后闭上眼睛。
永远找?纳雪苦笑了一下,注视着赵信微微颤动的睫毛。“王爷,这就是爱吗?”
“是。”过了很久,赵信才答。
敬伽永嘉帝元年,十月二十七。刑部尚书崔宇哲上书:月前擒获的数名西蓥奸细现已如实供认,西蓥国主指使前皇后兰夙以驱鬼之名大兴巫蛊之术,并意欲在宫中投毒加害圣上。
上谕:西蓥之作为,实为国家社稷所不容,令武安王率三十万大军征讨之,以震国危。前皇后兰夙其罪当诛,但念其素有德仪,故废其封号,永囚暗室。
十一月初七,夜。
风声从弄堂呼啸而过,雨珠啪啪地打在青石板上,一阵急似一阵。刺眼的银色闪电像一把威风凛凛的军刀,一次次劈开黑沉沉的天幕,没有响雷,天地间的一切仍在轻轻摇颤着。
夜已经深了,明日清晨征讨的大军就要开拔,而今夜的风雨这样大,纳雪将脸埋进赵信的怀中,却又暗暗心焦,不祥的预感竟然愈来愈加强烈,她难以入睡,整整一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受了雷雨的影响,赵信也睡得不好,时不时会皱紧眉头一下。
“可我不懂得什么是爱。”纳雪声音更轻,“我没爱过吧,也许。”她若有似无的音调像是咒语一般充满诱惑,心却为刚说出口的话而隐隐作痛。或许在他回来之前我已经不在,半真半假的暗示,伤害了他,恐怕也不算罪过,她暗暗想。
赵信缓缓将眼睛睁开,如千载寒冰一般坚硬、透明。“和我一样生在权贵之地,我想你也没有爱过,所以得到你的爱,并不容易。皇室中鲜有爱情,即便有过,也远不及皇权来的强悍。但我还是想要爱你,想让你幸福。”他的手永远是火热的,温柔揽着纳雪的肩,而他的脸这样年轻、英俊而美丽,执著坚定的美丽,怎么不会有一点心动呢,教人想相信他每一句话。
然而纳雪却不会,她想起青怜在午时送来的密函,留在敬伽的日子,也许真的不多了,小林王执意要接我回去吗,回去,又能怎样?她沉沉阖上眼睛,仿佛真的睡着了。
深秋的敬伽这样冷啊,何况是风雨的夜。鉴蓠书院的灯还亮着,小小的一盏,不易被人察觉的昏黄火光。灯下一支小号的叶筋笔正在羊皮纸上小心滑动着,笔的主人正聚精会神地临摹小幅精密地图,她时而又皱紧眉头,在上面做一些不易察觉的改动。
风声渐涨,门开了一个细缝,秋苻立在门边向外谨慎地张望一眼,又立即将门紧闭,她再次向屋内望来,感觉到呼吸有些紊乱,心突突猛跳,面色也逐渐青白。
刚过四更,雨声好象小了些。赵信却突然一声大喝翻身坐起来,纳雪还不及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他紧抱在怀里,听他口中还不住喃喃道:“你不要走,不要走。”又一道刺眼的电光划过,他的眼睛很亮,额头满是汗水。
“怎么了?”纳雪偎依着他问。
他不回答,只静静看着她的脸,像许久没有见过,抱着她又躺了下来。片刻,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做了梦,梦到你要走,离我远远的,身上满是血,而我全身僵硬动不了,唤你回来,你也不睬我,你看着我的眼神,好象我们变成了陌生人。”他的声音有淡淡的嘶哑,缓缓地说着。纳雪心突的一跳,却没留意他话中隐约的伤感。
他停了一停,又笑,笑声中少了一分欢快,多了一分温暖,他又说:“现在看见你安安静静躺在我身边,毫发无损,我觉得,这比什么都好,真的。”
他的话将纳雪的思绪又拉回来,她对上他的目光,清澈见底。“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离呢,王爷会怎样?”纳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