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 / 2页)
老白党胡同与七十二蹬小区接壤处,有一座很大的幼儿园,叫做蓝蓝天幼儿园。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对被褥上的虱子很感新奇,认为它们是野生昆虫,于是收集了一些拿给幼师们看。幼师们向媒体投诉,呼吁有关部门管一管,不要让拆迁公司的员工败坏了城市的卫生形象。
屁大一点的事情,竟然在要闻版发了一篇报道。报道题目做得很损,主题:迹绝二十年的寄生虫再现哈埠;引题:老白党胡同虱子产自海查干。
两篇报道见报后即被多家媒体转载,并且上了网络。省市电视台一哄而上,炒了榆树炒虱子,此后在环保类、卫生类栏目中反复播放。“海查干虱子”成为那一个时间段的新闻关键词。
两篇报道在媒体中起到了引领作用。写文章的大学生记者和要闻部引以为荣,把这两篇文章提交到午报高层,参与本季度的好新闻评奖。然而,执行总编程启前把这两篇文章退了回来,并且做了批注:戏谑挖苦,痞子新闻,必有负面效应。
一周后,负面效应出现了。
第二个方面的问题,他不回答,说人命关天的事情,要问你们问领导去。对于第三个方面的问题,他回答得很顽皮。他说,哪里是抢饭碗,不过是分一杯羹。到要闻部做一把要闻,是领导的安排,也是我的兴趣,在社会部玩小猫小狗玩腻了,想玩玩大象。
大象是指外埠大企业,小猫小狗是违章的哥和占道商贩。
新建集团的新闻,要闻部不是不想做,也不是不能做。而是新建集团不许他们做,他们把新建集团得罪了。
五月,要闻部接收了几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要闻部一时间人浮于事,新闻资源不够用,记者们只好“越战线”,抓些社会新闻当做要闻发表。一名大学生记者深入老白党胡同拆迁现场采访,接连发表了两篇针对新建集团的批评稿。
第一篇报道的新闻由头是两棵树。
新建集团在冰城上做了两个整版广告,在塞北上做了六个通栏,而对午报一毛不拔。企业与媒体的互动活动中,新建集团不再接待午报记者。午报记者死皮赖脸地找上门去,集团中层以上干部客气,对午报记者说无可奉告;中层以下干部则粗鲁,对午报记者一律说滚鸡巴蛋!下层员工更不像话,啐唾沫、投石块,个别男员工向着女记者脱裤子。
为缓和紧张关系,要闻部主任带着那名惹祸的大学生记者,双双前往新建集团登门道歉,两人表示要亡羊补牢,可以再为该集团采写两篇表扬稿。然而新建集团不买账。集团外宣办主管说:亡羊补牢?我们没有亡羊,用不着谁来补牢,那两篇报道我们没有看到,哈尔滨还有一张午报吗?
午报设在老白党胡同周边设立了三个售报亭。这三个报亭均处于可拆迁可不拆迁、可立即拆迁亦可拖后拆迁的位置。按常规,应由拆迁公司和午报协商解决。但海查干人采取了单边行动,一夜之间将三个报亭毁掉,而且手段极其野蛮。他们用叉车叉起报亭,送到铁路专运线卸货的水泥平台上,然后用压道机碾轧,碾轧后直接装上火车运走卖废铁。与之同时,午报设立在老白党胡同的阅报栏和宣传广告牌被推倒。
午报高层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克制,没有向警方报案,也没有施加舆论干预。相反的,在要闻版和经济生活版上,还发表了几篇新建集团的马屁文章,介绍新建集团的成就和企业规模。然而,新建集团变本加厉,在六月初举办的报业员工春季运动会上,他们对午报员工进行了一次心理迫害。
与老白党胡同一街之隔,有一所计算机人才学院,该校的一部分校园在拆迁规划范围内。拆迁工程全面展开之前,该校校园就被拆迁公司占用,作为拆迁器材的堆放场地。运输器材的过程中,卡玛斯进进出出的,把校园内的两棵榆树撞倒。此后大批来自海查干的拆迁公司员工住进校园,两棵榆树被锯、被劈,将近三吨的木材塞入灶膛里煮粥。
继丁香被确定为市花之后,榆树被确定为市树。因此,凡五十龄以上的榆树都在园林部门备有档案,包括刚刚被损毁的这两棵。按照规划设计,这两棵树作为景观,保护在拆迁改造后的小区亭院中。
园林部门和海查干人打不赢官司,只好求助媒体。要闻部大学生记者采访的当时,被毁榆树的树墩上正坐着一名智障人。智障人在打瞌睡,头皮被晒得流油。大学生记者抓住了这个做新闻的精彩瞬间,给智障人拍照,照片配发在报道上。小新闻竟然做出了大效果,照片上智障人的脑袋形成了一个好大的亮点。照片下面有一行图片说明:智障者千虑也有一得:榆树原来可以煮粥。报道的题目做得很俏:百年古木进灶膛,路人何处可乘凉?
第二篇报道的题材十分的无聊,关于虱子。
海查干拆迁公司的员工居住在拆迁户腾空的房子里,卫生条件很差,而他们又不讲究卫生,被褥脏了不洗,统统拿到阳光下晾晒。虱子抵挡不住阳光的刺激。纷纷从被褥的缝隙中浮现出来,引来大量的麻雀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