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 / 2页)
一、老人就医难、儿童上学难、治安环境差。前两样倒是可以克服,但治安环境差令人防不胜防。每逢拆迁,盗贼蜂起,老白党胡同的马葫芦井盖一夜之间被偷光,被偷光的还有路灯、电线杆。因此,坠井伤人的事情屡有发生。摔伤的人中有居委会副主任。副主任是女性,叫林美奂,由于人长得漂亮,人们叫她美轮美奂。美轮美奂掉进马葫芦里摔破了相,此后羞于见人,搬到郊区再不回来。
二、家庭和谐受到冲击。任庆为拆迁分户和媳妇假离婚,结果弄假成真。再和谐的夫妻逢拆迁也要吵架,因此,拆迁户的离婚比例高。
三、公共事业没人管。拆迁户离开户籍所在地,治安没人管就自己管、没有人大的选票就不做选民,然而,幼儿的防疫保健没人管可是个大问题,幼年时不打疫苗,无疑会给他们的未来成长埋下隐患。另外,居委会认养的树木没有人管了,没有管就没人管,自己长去吧,而居委会负责关怀的几位孤寡老人没人管就惨了,拆迁后他们由孤寡老人变成流浪老人,而今十有八九是死光了。
说话的中间,有拆迁户嘤嘤地哭了起来。
黎志坚替他们悲伤,也替他们无奈。拆迁旧房评估、补偿金标准核定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还能哭爹骂娘喊冤;而刚刚说到的那些苦难,则是只能往肚子里咽的牙齿,因为有关部门可以一言以蔽之:与拆迁无直接因果关系。
黎志坚口袋里没有五十元的票子,只好拿走二百给办事员留下三百。
之后是民间调查,走访报摊。午报在哈埠有几百个报摊,每个报摊零售员都是午报的线人和记者的向导。黎志坚从不怠慢零售员,只要经过报摊,他都向他们嘘寒问暖,说你们是报业终端,记者的劳动要通过你们出成果。
老白党胡同与察哈尔街的十字路口有一个报摊。黎志坚向报摊零售员打听老白党胡同拆迁户的情况,报摊零售员说,那三十户钉子户没有走远,他们大部分都租住在察哈尔街的棚户区。至于老白党胡同的居委会,零售员说散啦,为居民办事情的是一个自发的临时民间组织:拆迁居民联络小组。
察哈尔街有一条与七十二蹬相对应的小巷,小巷叫做三十六棚。当年,外国人住在老白党胡同别墅区,为外国人服务的哈尔滨人住在七十二蹬、这两种人又引来了第三种人,闯关东的山东人和河北人。第三种人向前两种人提供服务,他们养牛种菜,牛肉牛奶提供给外国人,蔬菜提供给哈尔滨人。闯关东的山东人和河北人盖不起像样的房。挤住在打渔人留下的窝棚里。日伪时期,日本人为哈尔滨建立户籍制度,在窝棚群落中选了三十六座不漏雨的做了登记,所以这里叫三十六棚。
三十六乘二是七十二。
与海查干人也无关系,因此这一时段的采访无功。
正要去采访钉子户,黎志坚接到吴队长的电话。刑警队出了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请黎志坚务必来一下,他说,无论在哪里你都原地不动,我立即打发警车去接你。
三十六棚里有一条巷中巷,这条巷中巷解放前叫做大白萝卜,解放后叫做十二指肠。解放前巷中巷里野妓成群,野妓群落的组成主要有两种成分,一种是菜农的女人。这些妓女很业余,农忙时种菜,农闲时在闯关东的山东人、河北人身上弄几个钱。另一部分是哈埠各大妓院退役下来的,多为年老色衰或体弱多病者。由于巷中巷十分窄,妓女们揽客的方式也因地制宜,见到有男人来,她们坐在自家的窗台上撩开裙子,大白腿蹬到对面街的墙上,一条巷子就被堵住了。人们称这些又粗又短的腿为大白萝卜。至于解放后的十二指肠,没什么掌故,只是形容这条巷中巷细长且曲里拐弯。
十二指肠一不处于交通要冲,二不接近繁华商圈,人口密度高得吓人。如此之高的拆迁成本,和如此之低的开发价值,让政府和开发商望而却步。所以,察哈尔街改造了、三十六棚改造了,处于两座新兴小区的屏蔽之中、对市容市貌没有影响的十二指肠就没改造必要了。
尽管固若金汤,但拆迁改造的传言近二十年间从未间断,因此,十二指肠居民从不修缮房屋。居民搬到其它地区居住,留下户口,把危房出租给经济拮据的拆迁户。除开人口越来越多、危房越来越危之外,十二指肠只有一个与时俱进的变化——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立的合作社变成了大户室,十二指肠的居民可以就近去炒股。
合作社可以说是十二指肠的标志性建筑,尽管变成大户室,墙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水泥大字仍然十分霸道。从有合作社开始,合作社门前就有一个固定的景象:卖葵花子的小贩和嗑葵花子的闲人。而今卖葵花子的还有,但嗑葵花子的闲人换了,换成来自老白党胡同的拆迁户。
采访就从合作社门前开始。做采访之前,黎志坚向拆迁户们宣布了两项要求,一、辞旧迎新喜洋洋、政府关怀暖心房一类的话不听,他不是来为拆迁办做马屁文章。二、在旧房评估、补偿标准核定中与拆迁办发生的矛盾不听,他不为拆迁户们打经济官司。他要求他们说一些共性的、能够引起社会共鸣的事情。这个要求似乎很高,拆迁户们不会说话了,反映的事情不着边际。他整理了一下,拆迁户们反映了这样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