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1 / 2页)
老余头死的当年,余建设十四岁。
余建设除开学习不好之外其它都好。余建设的铁匠的手艺强于老余头,毕竟年代不同了,余建设在铁活上注入了新理念、新工艺,他加工的电镀床头曾在九十年代的哈埠家具市场上领潮。虽然余建设在铁匠中的威望比老余头高、在老白党胡同也有地位,但他还是有一点不及老余头,因为他没有捡到过孩子。
余建设不但没捡到过孩子,也没有搞过对象,十四岁到三十四岁之间,余家院中没有进过女人。三十四岁之后办了铁制品加工厂,余建设招了两名安徽籍铁匠,两名铁匠都是光棍,所以余家院中仍然是单性世界。余建设吃的方面生冷不忌、穿的方面肥瘦皆宜,但找对象方面很挑剔,要漂亮的。邻里们为他四处选美,但选来的美女仍然不合他的意,他要非常漂亮的。
将近四十岁的时候。他等来了非常漂亮的贺小贺。
几位小时候给余建设喂过饭、洗过脸的邻居大娘们对余建设的配偶选择提出质疑,指出贺小贺历史上不是很磊落,据考证她就是红袖添香的贝贝。余建设哈哈大笑,说她才十九岁,有什么历史?她的历史得从嫁给我之后开始写。他说他只追求非常漂亮,不追究外观和质量上的统一。
然而听声音的不仅仅是耳朵,噪声从每个汗毛孔钻进身体里,在血液中翻江倒海。
钉子户中一位退休电工疯狂了,切断了发电机电路,砸瘪了高音喇叭。海查干人把退休电工捉到拆迁公司分指挥部毒打,同时以钉子户破坏电力为由打110报警。钉子户们冲进分指挥部抢人,和海查干人发生了械斗。此后防暴警察赶到。
警方公平处警,把参与械斗的十几名钉子户和十几名海查干人同时带走。处罚也是公平的,械斗双方各缴罚款、各自疗伤,留滞一天后,双方参与械斗的人员同时解除留滞。但结果不公平,一天中连体平房被拆毁,解除留滞的钉子户们无家可归。这是个圈套,是海查干人和政府共同设置的。
八位代表中有一位收藏家,随身带来一件藏品——贴在余建设家门上的强迁令。强迁令上写道:老白党胡同33号付6号余建设,务于明天中午12时以前搬家,届时不搬将由产权单位强制执行,其后果自负。
强迁令上有余建设咬破手指打的叉,从血迹上看,余建设的手指很粗。
大娘们说,我们说这个是为你好。余建设说,为我好就别再说这个。
邻居们对贺小贺的印象不是很好,贺小贺被余建设娶进老白党胡同后,与红袖添香的其他小姐仍保持关系,小姐们时常花花绿绿地来看她,给胡同里正在上学的一代男孩带来了不良影响。
话题自然转向余建设。余建设好,从小就好。余建设从小就好,是因为余建设的父亲好。说余建设之前,人们说了几分钟的老余头。
老余头是铁路机车厂从山东招募来的工人,从山东来的时候只带着余建设,余建设的母亲和一个妹妹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饿死在山东了。
老余头是白铁匠。老余头的手艺一般,但工钱要得低,所以老白党胡同的每一个工人家庭都有他做的铁活,比方水壶、油桶、洗脸盆。老余头在老白党胡同的人缘,正如他的铁活一样,粗糙,但实在。老余头对老白党胡同的另一项贡献是,一年中至少能为那些不能生育的男女贡献一两个孩子。老余头四十五岁之后在机车厂专运线上打更,岗位在火车站铁道线向北一侧的出口和机车厂专运线之间,主要工作任务是堵截那些从工厂里偷了东西沿着铁路线运走的偷窃者,同时也堵截沿着铁道线走出火车站的逃票者。火车站两侧的铁路线出口,是城市中最脏乱最荒僻的地方,也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地人扔小孩的地方。
哈尔滨人扔小孩不住火车站扔,他们一般都把孩子扔到松花江北岸。
经常能捡到小孩,对老余头而言是一种职业便利,但老余头不搞行业不正之风,向孩子的新父母交接孩子的过程中不收一分钱贿赂,只是对孩子的新父母说:能不能养活?不能养活我再把孩子送回原地去。都说好人长寿,但这话在老余头身上不应验,他没有活到光荣退休的年龄。老余头死于一次事故,停放在铁道线上的一列装着的布匹火车皮起火,他参与救火的时候被消防车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