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1 / 2页)
接的这一层是南方包工队一夜之间建起来的,没有房顶,单砖砌的墙迎风欲倒。拆迁办对这户活不起也死不起的人家做出了让步。怕钱到手之后他们挥霍掉,拆迁办决定补偿给他们住房,答应把二层的面积按正常居室补偿、一层按地下室补偿。他们可以得到一套三室一厅。但他们要求得到两套三室一厅。拆迁办再让步,答应给为他们将要得到的三室一厅加大面积。他们仍然不同意,他们偏偏要两套,住一套卖一套。
虽然没有靠山也雇不起炮子,但这一家四口特别能战斗,尤其能战斗的是儿媳,儿媳的特长是骂人,普通人骂一个操你妈,她能骂一个半。
强迁工作在梁洪烈、黎志坚来到之前就已经进行了一部分,院落临街的墙已被推倒,一台铲车、一台推土机随时准备开进院子里。院落外面停着一台警车和一台救护车,警察和医生没有露面,都坐在各自的车里。露面的是媒体记者,有二十几位,电视台记者正对着二楼的门支起了摄像机。围观的人在院落四周围了一个大圈,海查干人也没露面,掺杂在围观的人中间。
拆迁办的一位干部用半导体喇叭对着楼门宣读了一遍强迁令,最后这位干部说,贾志纯先生及家属,你们可以把我刚才的话理解为哀的美敦书。
梁洪烈说我操,和老贾头整英语。黎志坚说拉丁语。
废墟中孤零零地立着一幢楼,严格说立着一幢楼的四分之一。这幢五层四个单元楼房的三个单元已经被拆除,只有这一个单元还完好的立着,似乎是一座纪念碑。四楼一个房间的两个窗口大敞着,两个窗台之间拉着一根晾衣服的铁丝,铁丝上挂着警服、警用背心和裤头,裤头上没有字,背心写着两个字:蓝盾。
梁洪烈指着那两个窗口说,警界败类。败类到什么程度我就不说了,说了你也不能写,媒体的规矩我知道,笔杆子不碰枪杆子。今天的强迁没他,留到再建工程上马。那以后,这幢残楼的四周将盖上四幢高层楼,让这个败类成井底之蛙。到那时候你再写他吧,为他暗无天日的生活奔走呼号。
原来的道路没有了,废墟之中开辟出新的道路,大卡车、三叉戟、马车、人力车挤在路上,向外运送垃圾和拆迁下来的旧物,道路上的秩序全凭汽车喇叭和大喊大叫。道路两侧东一堆西一堆地点着火,焚烧废家电、破鞋和被褥残片。这景象很像战败一方的战场。
梁洪烈把黎志坚领到一处完好的四合院。他指着四合院说,这里是察里津,在我开车接你之前,我的部下已经攻克了察里津。
原来,四合院里住着三户人家,分别姓查、李、金。拆迁前这三户人家合伙搞空车配货,院内存放货物,街上泊车。空车配货扰民,当地群众多次投诉,但都没有结果,原因是三户人家霸道,查、李、金三位本人就是炮子,院子里还养着一些炮子。拆迁动员阶段,三户人家就把拆迁办的人打了,拆迁开始,三户人家带着炮子们保卫察里津。
说拉丁语的拆迁办干部没得到好下场,一股黄糊糊的脏水从门里泼出来,淋了他一脸。继而,儿媳妇提着脏水桶出现在门口。她表示,拆迁办、拆迁公司的人靠边站,只许媒体记者进来。媒体记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来,她点到谁谁进来。她用没提脏水桶的那只手向黎志坚一点:你。
黎志坚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梁洪烈说羡慕死你了,泼妇的最爱。
梁洪烈用手向拆迁区域漫山遍野地一比划,说,如果所有拆迁户都是炮子,事情就好办了,打!哈尔滨炮子没水平,只会嚼口香糖吐避孕套。
海查干人和炮子们打过几次,打得他们躲进察里津里不敢出来。今天早晨,海查干人准备对察里津实行强攻,但三户人家和炮子们已经撤离了察里津,撤离的原因是集体拉肚子。自从有了泻立停之后,地球人基本上已经不拉肚子了。但断电、断水、断煤气、捣毁公厕之后,四合院里的卫生条件急剧恶化,痢疾暴发,开始一两个人拉,后来大家拉;开始拉稀的,后来拉红的。吃药不管用,地段医又不肯进入废墟给他们输液,几天后大家都拉脱水了。
另一户被强迁的是一栋二楼。这户人家不是拆迁户中最钉子的,他们除开耍死狗之外,没有靠山也没钱雇炮子,如果梁洪畴在,小二楼早就在地球上消失了,梁洪畴是享誉全国的拆迁王。小二楼之所以保留到现在,还因为这户人家最垃圾。拆迁公司把这栋小二楼留着,在媒体的监督下公开强迁,是为把垃圾暴露在阳光下。
二楼的窗口都用木板钉死,院门口堵着沙袋。院内打了一口井,窗下还安装了一台柴油发电机。翻过沙袋跳进院子,两个人听到来自楼里的音乐,一架劣质的音响放送欢乐的曲子,就是那首用通俗唱法演唱的东北二人转,一个男声领唱,一群女声反复唱:美观啊美观、真呀真美观。兵临城下居然如此没心没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院主人一家四口,公公、婆婆、儿子、儿媳。这一家四口不正经,或者说没有正经工作。老头做向导,给外地进城的汽车引路;老太太游走于各老年公寓,专门和孤寡老人赌博。儿子和儿媳的工作主要是啃老,其次是互相打。拆迁前,院落里是一幢平房,拆迁时这户人家在平房上接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