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额娘2(第1 / 2页)
五娘垂手笔直站立,低头说道:“福晋这次的病来得急,昨晚吃了饭还好好的,到二更天里突然发作出来。还是请的王太医,开了安神养气的方子,又另配了些苏合香酒……”
我不耐烦说道:“只捡紧要的说!”
五娘把头垂得更深:“奴婢想来想去,打掌灯到就寝这段时辰里,福晋只在吃完晚饭后出去过,有六娘伺候着往园子里去散了散,约有那么一柱香的工夫就回来了,眼看着脸色不太对,奴婢先时还当是被风吹的着了凉,也没太在意,谁知左防右防的,到底还是出了事儿。”
我听得气急,追问道:“可有问过六娘?”
五娘放低声音说:“我问六娘昨晚的事儿,她说昨晚陪着福晋在园子里散步,走到福海边上听见有两个丫头说话,风大听得不真切,像是说咱们老爷和鳌相爷在花厅里掐架,咱们老爷气得咳血,鳌相爷摔了茶碗回府去了……”
二婶听着额娘的话,沉吟良久不语。看着脸上像是笑,可一低头,看得见眼里也微微盈着泪光。乌云珠和六娘一旁也像不好受,又不知该怎么劝慰,只得轻轻走上前来,换下炕桌上早已晾凉了的茶碗。
屋里片刻安静,过了半饷二婶抬起头来,神色重复平静,也不用乌云珠动手,自收拾着桌上的锦盒,一边抬头说道:“嫂嫂你呀,就是心眼儿太实,这些个身外之物又值当的什么大题小作,总不过是天生地养,积缘生出来的一些粗鄙东西,只有补了自家的身子才能显出些用处。您瞧瞧,这燕窝平时煮粥,人参做参茶,阿胶熬枣,嫂嫂你觉着什么时候想了什么时候就吃点,不想吃就撂在一边,也不当个心事儿五的,横竖当是吃个零嘴消遣消遣就罢了。”也不待额娘再多言,仍照样儿包裹好了,依样儿交在六娘手上。
额娘叹道:“阿弥陀佛,这些个东西若当零嘴吃了生生折福,只怕我命小福薄生受不起。”我一旁笑道:“额娘说的哪里话,您忘了伍先生给您批的字嘛,您可是大富大贵的命数,足有五十年的顺风顺水运呢。您若担不起这些福气,那彭祖早该寻个墙根哭去了。二婶送来这些的好东西,我见了都眼馋,要是额娘您不要,可就都赏了芳儿吧,好让芳儿吃了也长个鲁智深的力气孙行者的本事,耍着百斤的禅杖,好为额娘您擎天保驾呢。”
额娘听了一愣,地下站着的六娘乌云珠等人都捂着嘴乐,二婶先撑不住,手锤胸口,连声笑骂道:“好你个芳丫头,每天早起晚睡的读圣贤书,原来专是为了戏弄咱娘们来的,赶明儿可得好好找个日子,把你房里的那些教人说混话的书一把火烧了才是正经。”额娘也笑,回身拉过我轻拍两下,说道:“芳儿就是淘气,这么大的闺女了一点规矩也没有,都是我这做额娘的平日太宠,才把你给惯坏了。赶明儿要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就罚芳儿多吃两碗汤圆,压一压那满肚皮的鬼心眼子才好。”我趴在额娘怀里笑说:“得额娘笑一笑,芳儿的虔心就算是到了,不用吃汤圆也甜到心眼儿里了。”一直没说话的五娘趁机上前凑趣道:“我们福晋前还念叨,姑娘是最爱吃甜的,特特吩咐做了赤豆汤圆,趁现下姑娘甜在心里,咱们福晋是不是也用些点心,甜往一块儿去呢?”
额娘点点头,五娘随即吩咐在厅里摆上点心,请二婶一块儿往厅里坐。我挽着额娘迈步出厢房,爱巴儿早守在摇尾献媚,嫩嫩的小舌头拖出半截扮娇俏小样儿,我笑着对额娘说:“您看看,爱巴儿可不是个小人精,一知道有东西吃了立马来精神。”二婶也说:“这畜牲也通人性,知道什么时候卖什么力气。”
我听得怒意翻涌,厉声问道:“可听清楚是那两个丫头说的!”五娘赶忙回道:“六娘说她也那时没认明白,只勉强分辨的出其中一个穿新衣的,乃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讲话细声细气的。”
一句话听得六娘面色一变,五娘却当没听见,只管张罗着搬凳子桌子,一时围桌落座,六娘领着小丫头端上桂花酒酿赤豆元宵,据说是金陵的特色小吃,元宵粒粒只如西米大小,内包糖心,一咬一口蜜汁,配着浓稠赤豆同煮成汤,点少许酒酿桂花,吃着满口香软糯滑,我不知不觉就吃了一满碗。
又奉上艾草青团松仁糕三色油糕等,皆是按南方的法子打制成的点心。额娘年幼时在南方住过,格外偏爱这种汉家口味,我自小在老太太身边,吃惯了奶酪奶糖饽饽之类,也爱跟着额娘换换口味,二婶素来和额娘交好,自她当家主事儿以来格外看护,专给请了南边汉人的厨子照顾饮食,除了年节按规矩吃满家菜以外,家常都按南边汉人的方子治膳食,时常也用香椿苋菜芦蒿新鲜小菜来孝敬老太太,老太太也颇待见,连家宴里也时不时穿插一两道汉菜点缀。
一时糕点都尝遍了,五娘又怕甜的吃絮了,又吩咐端上新炸的韭黄肉丝春卷和小笼汤包,爱巴儿在桌下闻着肉香早耐不住,直着嗓子一通乱嚎,四只爪子在地下乱刨,见没人理会,又变着法子撑着后腿站起来作揖,趴在脚边大眼溜溜的呜咽,又在腿上来来回回磨蹭撒娇,满座人都被逗乐,额娘心软,抠出汤包的肉馅儿喂它,二婶也夹了只春卷打赏,见我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爱巴儿索性一跳,直接把爪搭在我的膝头上讨吃,看它小爪子颤巍巍支着一副没出息的赖皮样
一时撤下点心换上茶水,我看着额娘双颊稍泛出点红色,也不再喘长气了,知道这是见了药效缓过了劲儿,心中石头方稍稍落定。见额娘专心和二婶谈些家务事儿,我转脸对五娘说道:“上次绣禧回来跟我学说你新得了件袍子,绣的好精致花样儿,一直就想着要看看,今天可巧来了,正好瞅瞅是怎么个好法。”五娘会意,赶忙福身回道:“那请姑娘随着奴婢,往西屋这边儿来瞧瞧吧。”
五娘在前面引着,我起身随她走出门口,沿途一路无话,待来在西厢房让进屋内,五娘回身细细看了几眼,见四下无人,赶忙转身将房门掩上,我往炕边端身正坐,面色一紧,问五娘道:“今儿福晋犯病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