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董鄂5(第1 / 2页)
“孝端皇后不管那太监说完,竟提步自往专供宫女居住的西面两排厢房走去。老奴知道此时万万是劝不得的,赶紧几步跟了上去,那太监也赶忙爬起来,顾不上额头渗血,磕磕绊绊的紧跑了几步,碎步在前面引着路,来在西面第二间屋门口,小声回话:‘这间便是小福子住过的屋子。”
“老奴至今还记得,刚推开那间房门时,扑面而来的那一阵隐隐夹着股腥臭气息的潮腐味儿,闻着叫人昏昏欲呕,孝端皇后似全未感觉,只顾迈步进去。眼见这一间房子和宫中其它的下人房并无两样,均是白灰涂抹的四面墙壁,零星排列着几件桌椅板凳,山墙下自东往西盘着一龙火炕,因有数日无人打扫,上头儿的堆积着的尘土足有半寸来厚。炕边上还摆着几个大个儿的黄漆樟木箱子,显见是给宫女儿放私用物品的。”
“不待老奴反应,只见孝端皇后已来在炕前,抬手打开了其中一个,刚要翻动,就见一旁那个管事太监大惊失色,一步上前挡住,连连说道:‘主子明鉴,这箱子里摆着的都是小福子当日用过的什物,一准儿还带着天花病气,这若是过到了主子身上,便是折上奴才这条性命也吃罪不起啊!”
“孝端皇后似无所闻,一把拨开那太监,径自上前查检起箱里的东西来。老奴也不敢插手,只得守在一旁观瞧,见孝端皇后咬紧牙关面色煞白,心中自是又惊又怕,隐隐有个念头涌动,却怎么也不敢再往下想。”
陡然风住,云层重又聚拢上来,身处树影堆砌之中,只觉眼前光线霎时便暗淡了下去,又似是林中升起了雾气,双眼慢慢模糊了起来,头脑也随即隐隐晕眩,看四周景物虚虚实实,越发分辨不清了,隐约瞧得出身旁万竿修竹攀结蔽月,梢头枝叶随风轻轻飘摇起浪,云影竹影,似在有意无意之间,默默连接成了一片笼聚如烟的海洋,搀和入惨淡月华的渲染,原先那青翠欲滴的竹色便已依稀幻化开去,合着林中风声,枝头残露,心跳节拍,渐渐升腾起一片迷离莫测的银灰色的烟霞气派,在发梢、月影、竹海之中隐隐流淌,时而退去时而聚拢上来,身在其中,直似被团团包裹起来一般的,还不待要伸手去捻,才略一沾及指尖,已是破碎作片片尘埃,气息轻呼,眉梢微颤,才一转眼,便早溶入进那一片烟雾中去了。
此时身陷竹海,直如置身梦境中一般,真不是真,幻不是幻,耳旁边偶有声音作响,却甚飘忽悉索,如风声,如滴水声,如竹叶拍打声,更如梦中轻声呓语,在耳旁一滑而过,似被黑暗吞噬,又似为风声所阻,一时间前后左右满是不可测之声响,竟是比悄无声息,来的更加静谧深沉,不可道来。
“姑娘醒来,姑娘醒来呀……”
恰有片竹叶飘落在肩头,细微声响竟激起我一身寒意,乍然清醒过来时,却见嬷嬷已在不知何时站在面前,双眼直直正视着我,仿佛是从周遭这一片虚幻之中唯一跳脱出来的实体,丝毫没有了平日的谨小慎微,只沉沉若一潭池水,又如一方古砚,平静,却又深黑不可见底。
随着嬷嬷话语声响起,耳边讷讷不断的呓语声音陡然一空,我仿佛大梦酣沉,霎时梦破的人儿一般,竟是一时不可适应,耳旁虽是清楚听见嬷嬷的话语声音,却一时无法醒过来:“当日和硕荣亲王撒手西去,满屋子的太医都说不可救治了,孝端皇后也是如姑娘此时这般,听凭老奴如何呼唤,只是呆在当场,久久不能应答。那时老奴生怕她伤心过度撒了癔症,赶忙取来苏合香酒给灌下,又在人中精明穴上反复涂抹薄荷油,用了不下千百种法子,却始终不见孝端皇后反应,只是把双眼瞪得通红通红,眼眶里却没有丝毫泪水,整个人人如痴迷了一般,合身摊在和硕荣亲王床前,似已心痛的昏厥了过去……”
“就在老奴不知所措之间,只见孝端皇后突然飞身扑在床头,颤着双手,从枕下寻出来只荷包,掏出一张黄纸朱砂的寄生符来,握在手中想了一想,竟是不顾奴婢一旁搀扶,一甩手抛开奴婢直奔屋外,一干宫女内侍皆是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孝端皇后一路跌跌撞撞,披头散发,飞身奔进下五所内……”
“待老奴好容易跟随上来,只见院子里的一应乌拉小太监早跑干净了,唯独剩下了个带着七品顶子的花白头发的老太监,合身趴跪在院中石榴树下,身上如筛糠一般,颤颤抖个不停,压着公鸭嗓子低声说道:‘主子明鉴,小的不过是个六根不净的使唤人,还不是上头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办,至于还有什么其余的事儿,小的真是一概不知啊!’”
“此时孝端皇后真如同疯魔了一般,两眼往外冒火,嘴唇咬的崩离破裂,扑过去扬手就要掌掴那个太监,老奴不敢拦阻,只得死挡在门口,不敢叫外头来人瞧见。”
“待抽打了数下后,孝端皇后生生止住了手,弯下身子,把声音压低低的,对那太监问了一句什么,因老奴离的远,听得不甚清楚,却见那太监又是跪了下去,把个头在地上磕的山响,口中说的是:‘回主子的话,凡在宫里闹痘儿死了的宫女太监等杂役下人,除了尸首之外,凡用过的被褥衣裳等器物都须得当日焚烧掩埋,怕的就是有主子感染了病气去。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祖宗规矩,哪怕小的再多千百个胆子,也万不敢不奉从的。”
孝端皇后听完之后晃了几晃,好容易才站稳住了,接着咬牙又问了一句,只见那太监听完之后,竟吓得通身一颤,趴在地上脊梁骨都蜷缩了起来,也忘了叩头回话,只顾仰起脸连连说道:‘回皇贵妃的话,这几日的确是有个宫女小福儿闹痘儿,才刚打发回家将养去了,因送得匆忙,她的衣裳什物还都放在房里没来的及收拾,奴才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