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董鄂6(第1 / 2页)
霎那间一道寒气从脚底直透入肌骨,全身的血液纷纷冻结成块,怪不得,我道今夜为甚的,无缘无故要讲这许多陈年往事呢,却原来,是为了这么个原因……
十年前和硕荣亲王枕下的寄生符,十年后的碧桃匣子里的兔儿爷,一样儿突如其来的天花,一样儿的岌岌可危的性命,却都是源起这般精巧的,不易察觉的,杀人不见血的祸端……
也不知何时,夜空中的莲花云朵已尽散开去了,天幕只见一片清澈的幽蓝,还有几颗散星,孤零零的守在一角困倦的眨眼。许已时近子时,当空独占一轮银盆也似的月儿,溜圆精白光华生辉,照得山林深处一片白亮,照得那只小兔爷越发色泽鲜亮毫发可见,精气神儿也越发抖擞了。
可不是吗,有如此一个精巧的小玩意儿摆在眼前,怎不叫我心生爱慕,直要捧在掌中把玩一番呢?
真真是呀,我的这点儿小心思,早给人家摸得透透的了……
说到此处,嬷嬷幽幽一声长叹,继而似乎清醒了过来,从石阶上收回视线,扭头盯视着我,只见她一扫先时痴迷模样,目光炯炯如雷电,于四目对视间坦荡坚定,丝毫也不回避着我的目光:“姑娘可知,为何今夜老奴要同姑娘说这么些个陈年往事?”
我心头早已卷起排山浪潮,头脑里转了不下一千个圈子,面儿上却一点儿也不敢带了出来,只把双眼死死盯视着嬷嬷,轻轻摇了摇头,朗声说道:“芳儿有碍天资,今夜能得嬷嬷推心置腹说的这么些个体己话儿,岂有不用心细细领会的,只是这其中牵连甚广脉络复杂,更夹杂着昔年种种私隐之事,芳儿愚钝,到此时也未能理出头绪,还望嬷嬷莫要责怪,不吝赐教才是。”
说完便垂下头去不再言语,鼓足气力强压制着满心的疑惑和恐惧,半晌之后,只听得嬷嬷长叹一声,竟是悲喜交加的声气儿:“姑娘不愧是首辅中堂、托孤重臣索尼大人的嫡长孙女,小小年纪竟是已历练出这套两头圆中间尖的护身本事来了,若是当年孝端皇后能有姑娘这一半打太极的功夫,想来也便不至于枉死深宫了……”
话到此时,却已不肯再说下去了,只见嬷嬷一抬手,往袖中摸出来个手帕包裹的什物,托在手里攥了攥,抬眼看了看我,朗声说道:“姑娘口口声声说是不明白老奴的意思,那就不知道这么个小玩艺儿,姑娘见了可还认不认得了。”
一边说着话,嘴角边自笑了一笑,一边动手去揭手帕,我心头一颤,不由迈前一步,借着冷月清辉,发觉这层层的手帕包裹着的什物,看形状有棱有角的,却不似是珠钗玉器之类,也不似是书信花笺,又仿佛是没什么分量,在嬷嬷手里轻飘飘的捧着,看似不费分毫的气力。
这只兔儿爷,也同当年深宫里那只寄生符似的,被人有意沾染上了天花痘浆,但凡是如我这样还没出过痘儿的人,只要一沾手,便十有八九会过了天花的病气去,继而就如我那些没养活的哥哥姐姐们一般,就如和硕荣亲王一般,无声无息的,不明不白的,陆续消失在那些深深庭院之中……
看着看着,眼前慢慢模糊住了,脚下跟踩着团棉花似的,只觉得软绵绵轻飘飘的,丝毫使不出力气支撑身子,一步踏空,整个人就直直跌了下去,不断的坠落,坠落,脚下是一片深黑色的,能把一切都吞噬进去的,永无尽头的深渊……
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什物即是和我有关,又关系着昔年那场宫闱秘闻呢?
待最后一层手帕终于揭开,将里面的什物完全露了出来,才刚看了一眼,我这一颗心,便一下子高高悬了起来,自觉着先前那股酸冷的寒气又再出现,随着脊背一路攀爬开去,激打在我的后脑上面,嗡嗡直做闷响。
只见一只拇指大小,木头打磨的兔儿爷,静静躺在那方帕子上面,一身漆光铮亮的金盔金甲,仿佛是个兔儿爷中的吕奉先似的,粉颊朱唇眉目有神,活脱脱好俊俏的一个小模样儿!
脑中只觉一片混浊,手脚打颤不听使唤,几次想要说话,张口却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这,这不就是,碧桃临产当日,我在她匣子里看见的那一只兔儿爷吗,此时静静躺在嬷嬷的手心里,还同那日一般,一样的玲珑可爱,一样的精致鲜活……
脑海间精光一闪,陡然间想到了什么,不觉扭头急急向嬷嬷看去,只见她默默无言,丝毫也不躲避我探询的目光,静静对视片刻后,只见她无言的,面无表情的,堪破一切的,冲着我,重重的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