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1 / 2页)
何大叔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了一遍,确信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他的话声,才放慢声调小声说:“也是合当有事,那张小魔王刚进环香楼,便被逃得性命的苦主认出了身份。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捉住下入了大牢,赣州通判审得实了,报上朝廷要处极刑。张魔王得了消息,求得大头领陈三枪的首肯,带人偷入赣县将儿子劫了出来。这一来事情闹得大了,所以陈、张二位头领便不做绿林好汉,干脆扯了大旗造反。”
林强云道:“这么说来,陈三枪和张魔王只是为了救人才造反的。”
何大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们造不造反都是一样,反正都是杀人越货。你们也看得到,自去年开始,逃到本县的难民比往年多了不少。若不是我们汀州自林大人到任后整治得还算过得去,逃到城内的这些老弱妇孺不知要饿死多少呢。”
吴老六忍不住问道:“逃到汀州的只有老弱妇孺,那青壮男子都到哪里去了?”
何大叔对那四十多岁的门丁说:“江牛牯,你来说给林公子听。”
林强云探过头去问道:“听说去年赣州的绿林好汉陈三枪、张魔王举旗造反,攻破安远县城,连安远知县也死于乱军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叔能讲给我听吗?”
老门丁左右看了看,放底声音附在林强云的耳边说:“既是公子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早几年小人年轻时,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曾想到赣南投奔入伙。到了那儿后,他们先是要我交上一件投名状……”
一个看来只有十多岁的门丁插口问道:“何叔,什么是投名状啊?”
另一个老成些的门丁小声骂道:“就你这么多话。告诉你吧,投名状就是杀人,一件投名状就是要杀一个人。这样身上有了人命,才不会叛出山寨,出卖绿林好汉,这辈子也就卖到绿林了。”
老门丁何大叔接着说:“不错,就是这样。我这人胆小,去了十多天都没敢动手杀一个人。却引得那里的头领起了疑心,反倒说我是官府派去的细作,要杀了我祭旗。没奈何,我只好趁夜逃了出来,连夜逃回这里。在那十多天里,光我看到被陈、张两位头领杀死的行路客商就不下十七八人。可怜啊,那些客商不但财货被抢一空,连小命也送在那儿。有人告诉我说,若是天时不好的年头,被杀死的人全都要用盐腌上,留待无粮时裹腹之用。”
江牛牯应声“是”,装模作样的捋了捋烂了半截的衣袖,故作神秘地小声说:“要知道为什么逃到我们汀州的难民都是老弱妇孺,就要先知道我们汀州的林大人那年才到任所时说起。当时,城内行乞之人极多,林大人亲眼见到有的乞丐讨得了可食之物,被青壮男人夺走,老弱者只能挨饿了。因此林大人下了一道谕令,将那些青壮男人都收到一起,分发到本州上杭钟寮金场,本县拔口、龙门银坑及莲城的莒溪铁务等处坑冶采矿炼银。听说在那里采矿的人非但吃不饱,而且一天要做七八个时辰的活计,若是采的矿不够数或是炼的金、银、铁太少,又或是上官不高兴时,连饭也没得吃。募去的匠人还好,有工钱能吃饱。似这样被官府押送去的乞丐则等同于服苦役的犯人,由兵丁们押着干活呢。除了没有手镣脚铐外,和判了罪的囚徒无甚分别。每天都有数具尸体从坑内抬出去,丢弃在荒山野地无人打理。此后,青壮男人俱不敢进入长汀城内行乞,就是有些少不知情的来到这里,一听人如此这般说了,还不飞也似地逃出城去了么。”
“既便如此,入汀州的人还是源源不绝,岂不知到了哪里都是一样活命难啊!妇人女子还好一点,只要稍有姿色便会被人收入家中作为婢女仆妇,虽说还是会挨饿受冻,但多少能得到些许吃的,保命是可以的了。最可怜的是小孩子了,许多人家是老头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千辛万苦逃到这一带,翻过一二百里的大山,没有累死的也差不多只剩下半条命。故此,心软的,是大人先被饿死,剩下小孩也活不了多久。心硬的,为了先保住自己的命,往往就相互间易子而食。唉,这事我可见得多了。以前哪一年不是要抬去北山上掩埋数十具冻饿而死的尸体,哪一年没有几个只剩了头还完整的小儿尸骨?惨,惨啊!”
林强云听得毛骨悚然,心道:看来前几天花了百多两银子,请蓝君清兄弟买下那些妇女小孩是做得对了,不知道这两天买来的那些孩子怎样,身体好些了没有。今后,凡是有流浪的、无依无靠的孩子,都要想办法救下来。这时代怎么就没有人像鲁迅先生一样的大声疾呼“救救孩子”呢?
林强云想到这事,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背上火铳对坐在身边的那个老门丁说:“何大叔,我们歇够了,还有事先走一步。各位,告辞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何大叔歇了口气,接过另一个四十余岁门丁递过来的一竹筒老粗茶灌下。
围拢在四周的几个门丁听得入神,听到将死人用盐腌上留来裹腹几个字,都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声音里透出无比的恐惧。
何大叔抹了下嘴,向几个围着他的门丁们环视了一眼,以教训的口吻继续说道:“你们也不要如此做作,不要说是那些绿林好汉们了,看看我们长汀城内,还不是有许多身小力弱的孩童被人吃了?闲话休提,再说那陈、张二位大头领。听人说,去年四月,那里的二头领张魔王之子,人称张小魔王的,潜入赣县城内去见环香楼的花魁粉头‘东莲’姑娘,意思是要做那花魁粉头的入幕之宾,求得一夕欢娱。”
又是那多嘴的门丁问道:“后来便怎样了,张小魔王求得欢娱了么?”
何大叔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在林强云的身边寻个空位坐了下来,才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你们想啊,那花魁粉头是什么身价,能得她陪饮一坏茶都要一百两银子。还要看你是不是文采风流,她看得入眼的方能请到她屋内吃茶清谈,最多是奉上数杯酒水,点上几个小菜罢了。要想做其入幕之宾,那还不得花上无数银子?还有人说那位东莲姑娘虽然身在青楼妓院,却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声言只是在那处地方暂且栖身,卖艺不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