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1 / 1页)
庇格玛利翁
塞浦路斯人庇格玛利翁看到一些女子过着无耻的生活,看到女子的生性中竞有这许多缺陷,因而感到厌恶,不要妻室,长期独身而居。但同时他运甩绝技,用一块雪白的像牙,刻成了一座雕像,姿容绝世,绝非肉体凡胎的女子可以媲美。他一下就爱上了自己的创造物。雕像的面部就像是真正的少女的脸面,你一见就会当作是有生命的,你会觉得如果不是怕羞,她还很想人去抚弄她呢。艺术之高,使人看不出是人工的创造。庇格玛利翁赞赏不已,心里充满了对这假人的热爱。他时常举手去抚摸它,看它究竟是血肉作的还是象牙雕的。他简直不承认这是象牙雕的。他吻它,而且觉得对方有反应。他对着它说话,握住它的手臂,只觉自己的手指陷进它的手臂,于是他又怕捏得太重,不要捏出伤痕来吧。他向它说了许多温存话,有时送给它许多姑娘们喜爱的礼物,例如贝壳、光滑的卵石、小鸟、五颜六色的花朵、百合花、彩色球,以及树上滴下的、眼泪似的琥珀。他替它穿起衣服,给它戴上宝石指环,项上挂了一长串项圈,耳朵上戴上珍珠耳环,胸前佩上项链。这些都很美,但是不假装束的雕像本身的美也不亚于这些。他在床上铺好紫红色的褥子,把它睡在上面,称它为同床共枕之人,把一个软绵绵的鸟绒枕放在它头下,好像它有感觉似的。
这一天正是爱神维纳斯的节日,全塞浦路斯岛都集会庆祝。一只只的小母牛,角上挂着金彩,牵到神坛前,雪白的颈上吃了一刀,神坛上是香烟缭绕。庇格玛利翁也在神坛上供过祭品,站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祷告道:“天神啊,如果你们什么都能赏赐,请你们赏给我一房妻室……”,他没有敢说“把我的象牙姑娘许配给我”,只说道:“把一个像我那象牙姑娘的女子许配给我吧,”金发的维纳斯正好在场,知道祷告人的心意,于是显示了吉兆,祭坛上的火焰连跳三跳,发出三次光芒。他回到家中,就去看雕像,俯在榻边,吻她。她经他一触,好像有了热气。他又吻她一次,并用手抚摩她的胸口。手触到的地方,象牙化软,硬度消失,手指陷了下去,就像黄蜡在太阳光下变软一样,再用手指去捏,很容易变成各种形状,如此经过处理变成有用之物。
最后使者回来并远远的叫嚷着:“美狄亚哟,快上船逃跑罢!你的情敌和她的父亲都已死去。你的孩子们进入宫殿并在他们的父亲身边时,我们仆人们都高兴这仇恨总算消释。年轻的公主微笑着迎接你的丈夫,但当她看见孩子们,她用面网蒙着眼睛,掉过头去,好像她很厌恶他们似的。伊阿宋勉力安慰她,为他们说好话,并将礼物拿出来给她看。这华贵的衣袍使她衷心欢喜。她变得温和了,并答应新郎同意他所要求的一切。当你的丈夫和孩子们离开了她,她马上把这美妙的衣裳拿来,将金斗篷披在身上,将金的花冠佩结在头发上,并喜悦地注视着从明洁的镜子里反映出来的发光的身影。她在房中缓步而行,儿童一样地为自己的新装骄傲。但她的心情忽然一变。她面色惨白,四肢发抖,双脚摇摆着,还没有走到座位那里,就倒了下去。她面无血色,翻着白眼,口中吐着泡沫。宫殿里一片哭声。有几个仆人跑去告诉她的父亲,别的又去告诉她的丈夫。同时她头上的花冠喷出火焰。毒药和火焰争相啮裂着她的肌肉。当她的父亲大声悲号着向她跑来,他只看见他的女儿的不成形体的尸体。在绝望中,他抚抱着她,这时杀人的衣裳上的毒药也对他发生了作用,因而他也死了。伊阿宋的情形我们还不知道。”
这可怕的叙述不但没有平息美狄亚的愤怒,相反的,更煽起她熊熊的怒火。如同复仇女神一样,她跑去给她的丈夫和她自己以致命的打击。夜间,她慌忙地去到她的孩子们熟睡的屋子里。“硬起心肠罢,”她一路上自言自语。“为什么在做这可怕而又必需的事情时要发抖呢?忘记他们是你的孩子,忘记你曾经生育过他们。只在这一瞬间忘记他们,然后用你的一生去悲恸他们吧。现在你正是替他们作一件好事。假使你不杀死他们,他们也必然会死于他们的敌人之手。”
与伊阿宋忙着回家寻觅谋杀他的年轻的新妇的女人并向她复仇时,他听到他的孩子们尖声叫喊。他跑到他们的住屋,门敞开着,他看见使他们的致死的创口正流着鲜血,如同神坛上被杀死的羔羊一样。哪里都找不到美狄亚。他离开屋子的时候,听见头上隆隆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看见她坐在以魔法召来的龙车上,腾空而去,离开了她行凶的场所。要惩罚她是不可能的。绝望吞没了他。他的灵魂深处回想起对阿布绪耳托斯的谋杀,于是拔剑自刎,死在自己的住屋的门栏上。
(杨周翰译)
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
从这里,许门飞过无边的天空,他穿着橘红色的外衣,飞到喀孔涅斯人当中,听见俄耳甫斯的声音在召唤他。但是俄耳甫斯召唤又有什么用处?不错,婚姻之神许门在俄耳甫斯结婚时确是在场,但是他既未给新婚夫妇祝福,也没有显露笑容,也没有显示吉兆。他所举的火炬不住劈拍作响,浓烟熏眼,随你怎样扇,也点它不着。婚礼的结束比开始还糟,新娘和陪伴她的一群女仙在草地漫步,被一条蛇在脚踝上咬了一口,倒地死了。这位洛多珀的歌者在阳世恸哭尽哀已毕,想到阴间去试试,于是就壮着胆子走进泰那洛斯的大门,下到地府。他走过成群的有形无体的死人的鬼魂,他见到了统治这些鬼魂和这片阴森的国土的阴府王和他的王后珀耳塞福涅。他弹起竖琴,一面唱,一面说道:“神啊,你们统治着地下的世界,我们凡人迟早都会来到这里。请你允许我说实话,把花言巧语放在一边,我来此并非寻找塔耳塔洛斯,也不是来降伏三头蛇发的怪物墨杜萨。我到此的原因是寻找我的妻子,她误踏了一条蛇,蛇咬了她,把她毒死,夺去了她的青春妙龄。我不否认我也曾试图努力忍受过,但是爱神把我征服了。在人间,爱神是尽人皆知的,但是他是否在这里也很有名,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想他在这里恐怕也不是默默无闻的。旧日传说你的王后就是被你抢来的,如果此话不虚,那么你也和爱神有过瓜葛。我请这阴森的地界,无边的混沌,广大而死寂的国土帮助我、我请求你告诉我,我的短命的欧律狄刻的命运究竟如何了。我们的一切都是你的恩赐,我们虽然在人间有片刻的停留,但迟早只有一个归宿,我们都要到这里来的,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家。你对人类的统治最为长久。我的妻子,等她尽了天年,也终究会归你管辖的。我求你开恩,把她赏还给我。但是如果命运拒绝我的权利,不还我妻子,那我就决定不回去了。我们两个都死了,你可以更高兴些。”
他一面弹着竖琴,一面说了这番话,旁边那些无血无肉的鬼魂听了也都黯然泪下。坦塔罗斯也不追波逐浪了;伊克西翁也惊讶不已,连轮子都不转动了;秃鹰也不去啄提堤俄斯的肝脏了;柏洛斯的孙女们也不装水入瓮了;西绪福斯,连你也坐在石头上不动了。据传说,复仇女神也被他的音乐感动,第一次脸上流下湿泪。统治下界的王和王后也不忍拒绝他的请求了。他们把欧律狄刻传来。她是新鬼,由于脚上受伤,走路还是一翘一翘的。俄耳甫斯接过妻子,要把她领回去,不过有个条件,就是,不出阿维尔努斯山谷不准回头看她,否则就要收回原命。他们沿着一条上坡小路走着,走过的地方一片死寂,毫无声响。路很陡,看不清楚,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走着走着,眼看快到人间的边界了,这时他忽然怕她没有跟着他,很想看看他,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立刻她就滑下黑暗的深渊中去了。他连忙伸出手去,想把她揪住,想要拉住她的手,但是,倒楣的人,他扑了一个空。她虽然第二次又死去,但是她并没有埋怨丈夫,她埋怨什么呢?丈夫爱她啊!她最后只说了一声“再见”,她丈夫恐怕并没有听见,她便又落回原来出发的地方去了。
俄耳甫斯眼看自己妻子又死了,站着发呆,就像一个人看见了脖上拴着铁链的三头狗一样,吓得麻木了,直到本性变了,自己化为顽石才不感觉害怕;又像自愿担承别人的罪名的俄勒诺斯,和自诩美貌的不幸的勒泰亚,(两人原是同心相爱,如今却变成流水潺潺的伊得山上的顽石。俄耳甫斯请求允许他再渡迷津,但是地府的守卫把他赶回。他穿着肮脏褴褛的衣服在岸边痴坐了七天,水米不沾,每日以忧思、悲伤和眼泪充饥。他一面埋怨地府之神太残忍,一面他便回到洛多珀和北风呼啸的海摩斯山去了。
倏忽三年过去,太阳已三度到了宝鱼宫,俄耳甫斯一直不和女性谈爱情,也许因为他上次遭到了不幸的结局,也许因为他立誓不再娶妻。虽然如此,许多女子却都热恋着这位诗人,许多人因为遭到他的拒绝而悲伤。他把爱情转移到少年童子身上,爱着他们短促的青春和如花的妙年,在特刺刻各邦树立了风气。特刺刻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大片平原,长满了茂盛的绿草,只是并无树荫。这位天神下凡的乐师就在这里坐着,弹着竖琴,就在他坐着的地方,长起了一片绿荫。
(杨周翰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