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1 / 1页)
曹先生接着说:“放心,百分之百安全。只要你与我们合作,我们会不定期给你邮钱,肯定比你在美国挣得多。这样,可以提高你的生活水准。”此时,郭奕宣完全丧失了清醒的头脑,完全失去了自控的能力,他无言以对,不知所措。他像一条系在拔河绳中端的标志带,被自己头脑里形形色色的理论、思想、观念、感情撕扯着。他意识到自己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他后悔了,害怕了,但也终于屈从了。他拿起笔,记下了王小姐给他留下的通信地址。然后,他又一遍一遍地辨别了台湾特务机关对他的广播呼号:“3925号问志请注意,3925号同志请注意!”那短促、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敲着他颤栗的心。
翌日,他面对着“青天白日旗”,将右手掌伸向前方,宣读了誓言,又接受了赏赐给他的第一笔经费。
他受命于台湾国民党特务机关,负责物色具有反共意识的大陆人,作为发展对象。当他得知郭奕宣是从大陆来的时,两只眼睛鹰隼般地向他盯去。他默默地观察了郭奕宣几天,心里毫无把握。然而,通过谈话,他惊喜地发现,这位看上去很沉稳的大陆青年,内心早已失去了平衡,他决意按照原计划继续做下去。
郭奕宣回到姨家,也久久不能入睡。他边翻看《蒋介石言论集》,边回忆白天发生的一切。说来也怪,有的人朝夕相处却话不投机,有的人途逢路遇却心心相印。这种感情的源头在哪里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从此,郭奕宣和李博一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课余时间,他们一起逛夜总会、游裸体泳、去赌场、看淫秽电影。当然,一切花销都包在李博一身上。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李博一还经常请郭奕宣到家里作客,向他赠送礼物,给他看台湾的报纸,播放台湾的《离歌》、《毕业歌》、《中华民国颂》等歌曲。有意识地向他灌输亲台思想。而郭奕宣对这一切,却好像是久已向往,早已渴求。他有些不安,更有些昏然。现实、理智,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和出国留学生的严明纪律,在郭奕宣的头脑中变得模糊了,淡化了!时间在飞逝,一晃过了一年多。
1982年年初的一天,刚刚下课,李博一拿着一张报纸给郭奕宣看。“奕宣,台湾发起捐献自强爱国基金活动,你也参加好吗?”“自强爱国基金?”郭奕宣不懂。“捐献自强爱国基金活动是台湾的一个创举,参加捐献的人可多了,有美国人,也有大陆的。邓丽君还捐献过十几万呢!如果再有大陆学生参加,那就更有意义了。”李博一闪烁其词地宣传了一番。“怎么样?”李博一又追问了一句。他喃喃地说:“我是个穷学生,拿不出钱。”“哈哈哈,原来你是为钱犯愁。没关系,去年大陆有位先生才捐了100元。钱不在多少,表示表示心意总可以吧。老弟,听我的话没亏吃,将来你会有钱的。真的,我不骗你,捐吧!”郭奕宣听了李博一莫名其妙的暗示,心想,参加了即使不会带来好处,也不会有坏处,捐就捐!他问:“台湾我谁也不认识,写信给谁呢?”
“你可以直接写给蒋经国。”李博一干脆地说。是好奇心的驱使,还是钦慕的吸引,抑或是思想已被异化,郭奕宣兴致勃勃地准备捐献了。他回到姨妈家,拿出了自己在鞋店干活积攒下来的钱,又谎称有个同学向他借钱。向正在美国探亲的妈妈要了一些,共凑了400美元,然后给蒋经国写了一封信寄去。1982年3月10日,郭奕宣收到台湾一个称张先生的人的来信:奕宣同志您好!蒋总统已收到你的信,对你的行动深堪嘉许,嘱咐我们与你联系。我的地址是台北市583信箱。希望你把家庭和个人具体情况写信告诉我们。
与此同时,美国加州地区发行的《世界时报》中文版出现了一则消息,报道大陆1名留学生积极参加台湾当局举办的“捐献自强爱国基金活动”1事。这时,李博一却以另找工作为名离开了语言学院,与郭奕宣再也没有联系了。因为他已经完成了一桩招募物色任务,又去寻觅新的猎物。9月7日上午11时,在国泰银行拐弯处,郭奕宣和台湾派来的50多岁赵教授相会了。寒暄一阵后,他们来到一家中国饺子馆。赵教授点了几个菜。席间,他以长者的口吻深有感触地说:“老弟呀,美国这地方,人情薄如一张纸,很难遇到知己。这两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哦,好在快毕业回国了。这样吧,在你回国前我安排你到台湾旅游一次,开开眼界。散散心,怎么样?”
“到台湾去玩,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可是,恐怕不可能!”郭奕宣面呈难色地说。“为什么?”赵教授满面笑容地问。
“因为台湾方面有规定,大陆人必须在美国居住5年以上,才能去台湾旅游,我来美才两年,没资格。”“哦,你例外,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争取免费去台湾旅游。”“那当然好啦!”郭奕宣求之不得他说。可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欣然允诺带给他的将是无尽的悔恨和耻辱。
1951年,当共和国迎来第二个春天的时候,郭奕宣降生了。他的父亲早年参加革命,转战南北,出生入死;解放后,在省城一家有名的大型企业担任厂长。母亲也是这家企业的中层干部。郭奕宣的童年是在蜜罐中度过的。可是,1966年那场冲击,使郭奕宣猝然从欢乐的巅峰坠落到不幸的深谷。他父亲挨斗,被关入牛棚。母亲也被隔离审查。家里一切优越的待遇都没有了。他和当时许多当作“狗崽子”的孩子一样,跌落到了社会的底层。他的心灵第一次蒙上痛苦的阴霾。1968年底,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中,他提着1只旧帆布箱,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茫然地来到了农村。冬天,东北农村的气候冷得出奇,凛冽的寒风夹着枯叶,漫天飞舞。郭奕宣的脚经常冻得发木,两手发抖,精神上也产生了一种极度的空虚与凄凉。寂寞与痛苦中,他便从知青伙伴那里借旧书,贪婪地读起来。百无聊赖之时,他还爱津津乐道地听一些思想落后的人谈古论今。他们经常在一起,大讲蒋介石、白崇禧!从此,少年时深扎在郭奕宣心灵上的荣辱观念动摇了,颠倒了。从此,他开始搜集三民主义书籍,研究国民党方针政策,盲目地认为三民主义比马列主义强,错误地把孙中山时期的国民党同当今的台湾国民党集团等同起来。1976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被送到吉林省林业学校学习,回到了父母身边。母亲委托老同志给他介绍了一个漂亮贤慧的姑娘。在他出国前,父母又拿出一笔可观的款项,为儿子操办了婚事!或许没有以后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应该这样延续下去,可生活的激流中会有漩涡改变着人的命运啊!1983年3月9日凌晨7时,郭奕宣和赵教授到达台北中心机场。出了通道口,便看到前来迎接他们的两男一女。这3人走上前和赵教授亲热地握手。接着,1辆轿车把他们载到了很远的地方,在1扇使人一望就心里发怵的大铁门前停住了。透过司机前的玻璃,他看见那大铁门旁边是高高的围墙。他们走进1座小洋楼。郭奕宣被安排在二楼的一个单间。一切停当后,赵教授才指着那3位一一向郭奕宣作了介绍:带眼镜的大个儿是翁先生:体态较瘦的中等个儿是曹先生;还有一位是王小姐。“哦,郭先生,久仰,久仰!”3人几乎同时伸出了手。他们来到了休息厅,曹先生讲了活动安排:“郭先生,明天咱们去台北玩,后天去高雄,参观两个大工厂,然后到台南看古迹。”翁先生又接着说:“郭先生今天坐飞机很累,好好休息一下吧?”于是,翁先生和王小姐告辞,赵教授和曹先生陪郭奕宣住下。
5天的参观旅游,紧张而愉快。他庆幸自己没白来,真是一饱眼福。没想到晚上,一切都变了。他们把郭奕宣叫到另一房间。然后,他们4人也相继来到,表情阴冷,咔咔的皮鞋声也显得格外沉重。翁先生首先开口了:“现在,咱们该谈谈工作了吧!”“工作?”郭奕宣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大大的惊叹号。王小姐和蔼他说:“对,很简单的工作。你回大陆以后,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军事、政治、经济、外交方面的情况写信告诉我们,好不好?”郭奕宣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部泼了下来。他机械地说:“我既不是当官的,也不是做机要工作的,哪能知道那么多事情呢?”“知道多少向我们报告多少。”翁先生一字一板,如雷灌耳。这时王小姐向郭奕宣介绍了多种联络方法和暗号,详细规定了联络记号和收听广播的频率、时间等等,并嘱咐他回大陆后,用他们规定的方法向他们报平安。最后,还强调说:“记住,你的化名叫王祥瑞,代号是3925。”王小姐讲完了。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梦幻。郭奕宣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小手指。十指连心,疼痛告诉他,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特务们看出他的神色。翁先生过去,满脸堆笑他说:“老弟,不要多虑。我们告诉你的方法,是一种新发明的联络方法,很多人试着干过了,绝对安全。即使发现了,也不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