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第1 / 3页)
书房中的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枚乘似乎也无意再多做周旋,枯坐片刻便辞了出来。一直到他走出了书房,仍然能感觉到黏在他后背上两个人的目光,冷森森的,他要咬紧了牙关才能勉强抑制住拔脚就跑的冲动。
刘武仍然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容裟却嗤地一笑:“这副面孔真让人倒足了胃口。”
刘武收回了视线,淡淡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轻轻哼了一声:“窦婴那老匹夫也是这么说的,”说着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模仿着参事窦婴老成持重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汉法之约,传子嫡孙。今帝何以得传弟,擅乱高祖约乎?”
枚乘和容裟忍不住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一团诧异。容裟上前两步,试探地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刘武瞥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今日宴上,皇兄当着文武群臣的面说他千秋之后会把皇位传于本王。”
容裟和枚乘皆是大吃一惊。枚乘脸色煞白地望着刘武眼中不可一世的骄色,正要开口说话,容裟却抢先一步大声说道:“殿下大喜!”
刘武眼里飞快地掠起了一抹笑意,却一闪即没。随即眼波闪动望向了一旁的枚乘,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件事……先生如何看待呢?!”
广袖里,枚乘的手指微微一抖。容裟的视线也随之望了过来,幽暗的眼瞳里神色复杂难辨——那样的眼神,如果是在荒野里看到,枚乘一定会认为那双眼睛的后面是一头正准备将他扒皮拆骨的嗜血猛兽。
笔尖上,一滴浓墨“啪”地一声滴落下来,仿佛猛然间得到了什么奇妙的法术而变成了具有自由意志的活物一般,在那微微泛着黄色的素纸上迅速地洇开,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掌心大小的一团昏黑。
枚乘心烦意乱地放下了手里的笔,将污了的纸张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纸团在炭火上跳了两跳,便燃成了一个亮丽的火球,在他出神凝望的眼瞳里幽幽跳动,然后随着他的眸光一起黯淡了下来。
“长安,”枚乘暗暗地想:“是非之地长安……”
他素来不喜欢长安。总觉得如此靠近权利中心的地方,就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不安的东西。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圈子里,有多少荣耀象这火光一样升腾起来,再一点一点地沉寂下去,又有谁说得清呢?
身后的毡帘轻轻一响,随即一股阴寒之气悄无声息地卷了进来。枚乘没有回头,背上的汗毛却已经根根竖起。那是察觉到有危险临近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想掩饰也掩饰不了。而他的身后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枚乘再也忍耐不住,豁然转过身,警觉的视线和站在门边的不速之客碰了个正着——而自己眼中的小心戒备和对方眼中的心计谋算都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枚乘定了定神,躬身答道:“这话只怕不妥。皇位历来传于皇嗣。今上并非无子,传位于王弟,于礼不合。”
书房中一片静默。枚乘虽然低垂着头,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两个人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那样一种全然探究的目光,带着深思的味道,落在他的皮肤上有种奇异的分量感,象要硬生生剜出洞来似的,令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诡异的沉寂中,刘武忽然大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有种干涩的感觉:“先生果然是贤士,很识大体。”
枚乘没有抬头,苍白的脸上反而愈见沉寂:“子叔唯恐皇上酒后失言会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猜忌。殿下素有贤王之名,皎皎之心若是被流言蜚语所中伤,岂不令人折腕?!”
“先生说的很是,”刘武含笑颌首。那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
两个人不由得都有些尴尬。
“是司马大人……”枚乘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眼睑垂了下来,挡住了眼底一抹奇异的光。如果这样的目光让容裟看到的话,他一定会认为那是一种居高临下似的,微微带点鄙夷不屑的神色。而以他目前在梁国的身份,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的。
容裟干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没想到先生也在书房里等殿下,容某冒昧了。”
枚乘也起身行了礼,浅浅一笑便又坐回了膝榻上。他和容裟虽然同在梁王左右,私交却极淡。也许是此人心机深沉的缘故,总觉得难以过分地接近,象这样独处的机会更是能免则免。却不料今天在这里碰到一起,枚乘正在犹豫要不要先行告辞,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梁王回来了。
梁王刘武走进书房的时候,眉宇之间已微微沾染了几分酒意。眉头却紧紧皱着,眼里的神色多少有些阴森。仿佛强忍着满心的怒意一般。他摆摆手挥退了下人,便垂着头在书房之中一圈一圈地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