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1 / 2页)
伯爵的仆人传出话来,说伯爵要到午后才能起床,请丁先生下午再来。这个浑帐东西,竟然拿捏起来了。丁少梅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像他这样的荒唐鬼,在世间唯一还在乎的就是钱,今天他居然把送钱给他的人关在门外,怕是事情有了变化。
一只黑布袋猛地套在他的头上,脚下被人一绊,便跌倒在地,手上脚上让电线捆了个结实,一条粗胳膊把他夹在腋下便走。猛地传来几声枪响,那人加快了脚步,身边有人还击,双方乓乓乒乒地互射,显得挺热闹。他突然被人一丢,一头栽在软椅上,想必是汽车的后座。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子机枪的声音,吵闹得很。不过,丁少梅心里倒踏实了,用力挣扎着把脚缩进车内,免得流弹伤着自己。那先开枪的想必是跟踪他的日本兵,而绑架他的,一听那手提机关枪的声音便知道,日本人没那东西,德国人不往这边来,必定是苏联人。
苏联领事馆在河东边,如今没了俄租界,那里是日本军队的占领区,要是把他弄到那边去,回程却是个麻烦。他一点也不害怕苏联人,他们不过是赔了些钱,找他来算帐罢了。
别洛佐尔骑着一把木椅,双手搭在椅背上,狠狠地盯着横卧在地上的丁少梅,说道:“苏联人民不可欺,你骗了我们的财产。”
除去黑布袋,丁少梅明显地觉出来头发蓬乱,耳朵边痒得不行,他歪着头往肩上蹭,却又蹭不着,便道:“劳驾,哪位帮我抓抓。”他不会讲俄语,只能用英语。一扭头,发现了门边站着个熟人。“库图佐夫老兄,方才夹着我的那人,一定是你吧?好久不见,你又胖啦。”这件事明显自己理屈,便只能等对方先说到正题了。
范小青方才回了趟家,跟她父亲大大地吵了一场。老吉格斯将全家人的船票都已经买好,乘东方公主号去香港,周日一早登船。但范小青不肯走,她道:“您就尽管去吧,我是不会跟您走的,小丁离开我活不成。”
“你不离开他,我也让他活不成。”老吉格斯怒气冲天,他的唐山夫人只是在边上一味地抽泣,并不插言。
“那就试试看,我要是连自己的丈夫也保护不了,枉活了这20多年。”父女俩的争吵没有道理可言,只是一味地互相伤害,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最后,还是老吉格斯先软下来,道:“女儿,你仔细地听我说,现在日本人对丁少梅是志在必得,得不到就会除掉他,除非你让他离开本地,否则肯定没有活路。”
“要不要离开,那是我们的事,就不劳您费心啦。小丁要说走,哪怕是去哥斯达黎加或肯尼亚,我都跟着;如果他不走,上天堂下地狱,也是我们夫妻的造化。您尽管跟着您的上帝走,我只跟着我丈夫走。”范小青口气坚决。
“我哪里还有什么上帝,你才是我的上帝。”她把老吉格斯的实话都给挤兑出来。女儿却一点也不承情:“如果我是您的上帝,那我丈夫就是我的上帝,我只听他一个人的。”
库图佐夫哼了一声,没言语。他接着道:“方才你开的不是老吉格斯的车吧?我感觉着也不像。怎么,不给他开车了,现在替苏联领事干活?”
别洛佐尔开口道:“库图佐夫同志是我们的侦察员,现在任务完成了,他理当回来。”“原来他是你们安排在老吉格斯身边的探子,失敬,失敬。”插科打诨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奇+shu$网收集整理,嘴上一旦没词,俄国人会认为你理屈词穷,必是坏人。这是他的英国老师的传授,不知管用不管用。
别洛佐尔竖起食指,止住了丁少梅的滔滔之口,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不就是钱么?这么点小事,值得闹这么大动静,开出单子来,我还你们就是了。丁大少这辈子,洗衣房、杂货铺,哪家也没欠帐不还。”这可是个难题,欠日本人的帐他不怕,只要是不被抓住,就可以周旋;但苏联人不行,他们脑子简单,如果还不上帐,他们当真会杀人。
“丁少梅不是已经往香港运黄金了么?他如果肯离开这里,我让你跟他走。”最后妥协的总是父亲。
“在没报父仇之前,他不会离开。”
“那我就告诉你实话吧。”老吉格斯忍无可忍。“老丁死在长春,是我给德川信雄报的信。我原想,只有他父亲死掉,他才能长大成人,才能一心一意跟着我干。可谁想到我错了,他原来是一只喂不熟的小狼。”
范小青被这话吓呆了,不知道是怎样离开的家,甚至失去了方向感,开着车在黑暗的街道上转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回到丁少梅家中。原来我父亲也是他的仇人。小丁知道这件事么?会不会他明明知道,却故意不肯明言?她一时没了主意。
周六吃过早饭,五妞还在昏睡,丁少梅没有打扰她,便独自出了门。雨侬和范小青都有事要忙,不能开车送他,他便叫了辆洋车直奔帕纳维诺伯爵的寓所。负责监视他的三个日本人睡眼惺忪地开车跟在他身后,车子歪来扭去的好像烧的是二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