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平明露中待,情绝泪落哀(第1 / 1页)
青瑛见她不是要去誉棠苑,奔上几步,拦住道:“夫人这是要上哪里去?将军醒来就唤夫人呢,夫人快过去罢。”“青瑛,我......”秋儿一阵窘迫,凭那一句“将军醒来就唤夫人”,已是难以举步了,可若是回去,自己便再也无法摆脱这梦境的纠缠。秋儿咬了咬牙,道:“青瑛,我不是夫人,你们也不要再试图把我当成夫人,我要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将军去罢。”青瑛听了,睁大了眼,仿佛还没有明白过来。秋儿绕过她向下跑去。
“知秋......”秋儿猛地停了下来,两行清泪滑过脸庞,她又一次坠落了,无可挽回地。那熟悉而略显虚弱的声音让秋儿霎时明白,自己非但走不了,也再也无法承受离开。秋儿回转身,抬头看石级上那人苍白的面容和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公子刚醒,怎么就出来了?”
飞歌进到内堂来,小词忙站起身来,道:“妈妈可算回来了,可用过饭了?”飞歌摆摆手道:“吃过了。”径直走上楼梯,回头对小词道:“小词你也没比我回来得早多少,自己弄点吃罢。”说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上楼去了。小词愣在当地,过了好一阵才转进厨下了。
飞歌回到房里,锁上了门,坐到桌边细细想着:他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作甚麽?他变了,从当年的那个满身书香味的潦倒书生,变成了如今这般阔绰的模样。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当初本就看错了人,不识得真玉。父亲果真教出了一个能人么?那么多天了,飞歌不知喝了多少壶凉茶,看见的仍只是一个精明奢华的生意人,许多次,飞歌甚至认为自己认错了人。
窗外柳梢轻摇,牵出一抹一抹尘封的往事。
“什么事?”滕公子和月儿从湖畔散步回来,见一个仆人领着个随从站在院口。那随从上前礼道:“滕公子。”又看了看月儿,道:“夫人。”滕公子一看那人,道:“易诚。”又对那仆人道:“你下去罢。”等仆人走了,易诚凑到滕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月儿站得近,听得有什么“将军”“尹公子”。只听滕公子道:“易诚,你先去罢,我随后就到。”易诚又是一礼,快步出去了。
“去罢。”月儿还没等滕公子开口便道。滕公子有些讶异,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环住了月儿,道:“月儿舍得么?”月儿道:“我舍不得,你能留下么?”又正色道:“是将军找你么?”滕公子道:“将军出了点事,我和王爷去看看。”月儿知现下不是详谈的时候,便道:“快去罢,早些回来。”滕公子在月儿颊上轻轻一吻,道:“好。”
秋儿在誉棠苑守了一天,有些累了,天擦黑就靠在榻沿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得有人推门进来,秋儿睁开眼,见是青瑛,问道:“青瑛,什么事?”青瑛道:“夫人,滕公子来了。”秋儿诧异了一瞬,又一想,他们是结拜兄弟,理当来看看的,便道:“快请滕公子进来罢。”
滕公子进得屋来,后面跟着一个随从。秋儿走上前,福了福,道:“滕公子。”抬眼看看那随从,心头一震,行下礼道:“王爷。”“知秋姑娘起来罢。”王爷淡淡地道。秋儿心里一片寒凉,起身时晃了两晃,才站定了。王爷走到榻前,看了看司马公子,问秋儿道:“将军怎样了?”秋儿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答话。王爷见秋儿不答,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滕公子忙唤道:“知秋姑娘,将军何时能醒来?”秋儿回了神,答道:“百郎中说是要到明日了。”脸上冷冷的。停了一会儿,只听王爷问道:“他人呢?”秋儿不甚解他意,问道:“谁?”“尹文韬!”王爷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怒气。秋儿心下恼火:你冲我发什么火?依旧冷冷地道:“不知道。”王爷一双凤目快要喷出火来,秋儿知道若非滕公子在,他一定会冲上来把自己捏碎。王爷压着怒火,大声问道:“他在哪儿?”秋儿苦笑:你就是杀了我,我也确实不知道。仍道:“知秋不知。”秋儿闭上眼睛,等着那即将到来的狂怒。王爷脸上的怒气却消退了,换上了一脸冷笑,道:“知秋姑娘,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秋儿心里一阵凄苦:身份?自我与你相识,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莫要忘了身份。王爷的那一声“知秋姑娘”早已经把秋儿从“夫人”的梦幻中拽了出来。秋儿嘴边牵起了冷笑,道:“知秋从没一刻忘记过。”王爷盯着她的眼睛,秋儿只觉寒气沁骨。
“一弟,知秋姑娘想是真不知情,不如唤青瑛来问罢。”滕公子道。王爷收敛了眼里的寒光,转过脸去,对滕公子道:“我们出去罢。”秋儿只觉压着自己的千斤巨石蓦地消失了,向着王爷的背影行下礼去。
秋儿走回榻边,司马公子依旧双目紧闭,秋儿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她怨恨,不是怨恨王爷,更不是怨恨司马公子,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屡次陷入这样温柔暧昧的陷阱里,从来不顾结局注定带来的悲哀。
天光微现,晨雾湿湿地飘荡在栀子花的小径上,月儿抱着胳膊,来回走着,时不时朝大门那边望上一眼。门外车轮声响,仆人赶紧去开门,月儿也快步迎了上去。“翊轩。”滕公子看到月儿,上前紧紧拥住她道:“傻月儿,不是叫你早点休息么?怎么又来守着。夜里凉,你穿这么少......”滕公子紧了紧手臂。月儿道:“反正我也睡不着,等在这儿还安心些,再说......”“回屋再说。”滕公子揽着月儿,快步朝里院走去。
滕公子生怕月儿着凉,就要叫丫鬟去端姜汁,月儿拦住他道:“夏日里哪儿那么容易便着凉,我也没觉得不舒服,别去叫了。”滕公子低头看着月儿熬得微肿的眼睛,煞是心疼,微微叹了口气,抱起月儿,轻轻放在榻上。滕公子躺倒月儿身边,拉过薄被给她盖上,伸手环在她腰上,温柔地看着她。月儿唇边牵起淡淡的笑,忽又问道:“将军没事罢?”滕公子道:“将军受了点伤,没有大碍。”月儿便没再多问,只听得滕公子道:“月儿,以后不许熬夜等我了。”月儿调皮道:“那翊轩以后不许大半夜的出门。”“月儿离不得我呢。”滕公子笑道。“谁离不得你了?以后你爱......”滕公子吻上她的唇,温柔地在她唇齿之间辗转着,继而轻轻吻在她脖颈里。月儿感到他灼热的气息熨在颈项里,轻颤了颤,低声道:“翊轩,你熬了一宿......”下面的话已被他热切的吻堵了回去。滕公子解开她的衣衫,指尖缓缓抚过她雪嫩的肌肤。月儿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一寸一寸溶在温暖的清泉里。
“百郎中,将军为何还不醒来?”秋儿抓着百成,焦急地问道。百成只是捻了捻自己的白胡子,道:“我说的是今日醒来,这才刚到晌午,急什么?”“你......”“夫人,百郎中医术高明,他说了将军今日会醒,将军就定会醒来。夫人放宽心才好。”青瑛走上前劝道。秋儿听得青瑛仍唤她夫人,心中哂笑:夫人?他们嘴上这么叫你,你就真以为自己是夫人了?最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你还自以为是地指手划脚,你算得什么?秋儿想到此处,顿觉黯然,退了几步,走出门去了。
秋儿脑子里思绪纷繁,也不循道路,就凭双脚带着她四处乱走。好一会儿,看见前面仿佛是应兰亭,秋儿快步走过去,跌坐在亭里。旁边山涧里的水汽一阵一阵腾上亭来,凝在秋儿的脸颊上,和着从眼中滑落的泪水,挂在腮边。如果我没有在石级上停下,司马公子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不该那么好奇,不该忘乎所以......如果当初执意选择乞讨,现下是不是会好过得多。秋儿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得耳旁青瑛的声音道:“夫人,将军醒了。”秋儿转过脸,青瑛看到她腮边的泪珠,一脸的笑意化作了惊异,道:“夫人,您怎么了?不用担心了,夫人,将军已经醒了。”秋儿拭去泪水,强笑道:“是,将军醒了,不用担心了。”是啊,他醒了,你还在这里作甚麽?等着继续沦陷在虚幻的梦境里么?秋儿站起身来,朝石级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