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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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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75年一个晴好的天,蓝得透亮的天,背后是金海一样的麦田。那个时候的中学生真叫纯朴,一式的小平头、小辫子,男孩子全是穿蓝的军绿的衣裤,女孩子也是一身蓝一身军绿。夏天里讲究点,不过是穿一件朴素的小花布衬衫,很少有人穿裙子。这张照片是全班人在农村拔麦子时照的。似乎还能闻到大家身上的汗味,还能看到孩子们嫩嫩的手上磨出的水泡,还能闻到大家从家里带来的午饭香。再看看你,十六年一晃而过,你却变得与那时判若两人那会儿不过四十几岁,似乎跟二十年前大学毕业时没什么两样,小分头,白衬衫,一双布鞋,一脸的朝气。当年意气风发地回国来上大学,一回来就剃掉了一头时髦卷发,扔掉了一身身的格子花衬衫,换上了跟大陆青年一样朴实的白衣蓝裤。

你发誓要改掉身上的一切资产阶级少爷气。

其实在印尼,你家根本算不上什么资产阶级,不过是开了一间小杂货铺,在雅加达城边上一点也不起眼,不过是小户人家辛辛苦苦地过日子罢你和姐姐从小过的是穷人家少爷小姐的日子,靠父母的辛苦钱上学念书。可是到大学二年级时可怜的父母已经快破产那个小铺子似乎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关门也赚不到几个钱。父母供不起你上大学,你面临的是失学去做工。

过了这个年,再过几个月你就六十岁六十,六十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仔仔细细地让这大半辈子过过眼。闭上眼,你似乎是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肉体躺在屋里沉思。这景象又似乎是早就有过的。

人经常这样,突然会发现自己的现在其实早在以前哪个时刻出现过,一时分不清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分不清有几个自己存在。或许你是一缕出壳的灵魂在俯视自己无魂的肉体。或许,所谓生命不过是某种超自然的现象,一切都被什么安排好了,有一种神的密码在操纵着,让它渐渐像一场戏展开,忽然有一天你在这个超自然的密码键上碰错了一下,屏幕上就演示出了未来你的某一天,它稍纵即逝,程序又恢复了正常,但你却无法忘记你过去偶然看到的今天这一幕,与今天别无二致。

是的,你在自己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就看到过自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病榻上痛心疾首地回忆忏悔祈祷。不,你不想就这样谴责自己,在忏悔中死去,你只求公正的上帝做出裁决,只希望那些不幸的学生过得比你好。这样的良心债不是你一个人欠下的,甚至不是你欠的,你不过是个可怜的演员,是个角色演员,出色地扮演了一个可悲可鄙的角色。比你更出色的演员多的是,谁又像你这样苦苦忏悔不过都是提线木偶罢了!凭什么一个可诅咒的时代过去后一个个都事后聪明地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

凭什么受了点苦的人事后都会千方百计夸大自己的痛苦以示自己曾经是先知?

没必要,没必要,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的心。

一个时代迅速代替另一个时代,拼着命流着血杀出跑道发现无路可走后又退回来在跑道上追着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灵魂上那件“皇帝的新衣”终于褪去,人人变得赤裸如初。挣扎了几十年,却原来是用一件无形的“皇帝的新衣”欺骗自己。

淮一的成功是脱去了它。你为这件皇帝新衣扒了一层皮,换了一腔子血,而那些无辜的学生却跟着你饱尝了苦果。你换了皮,可他们他们在十六岁的花季上没能开花,误了花期,在三十二岁的第二个花季里他们开出的是残花败叶。

你说服自己,如果那时你不当他们的班主任,也许会有个更坏的班主任。即使没有更坏的班主任,那个时代他们也注定没有花季。在整个国家都披着“皇帝新衣”

的时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你的心可以平静再说,他们并没谴责你,没有。相反,他们给你和你的学校捐了一大笔款,供你的校办产业兴旺发达起来,让老师们多发几个奖金。或许这比谴责你更教你难过。这个学校,他们只在这里上了三年学,学校没给他们什么,有的只是痛苦的回忆,可他们十六年后却回来如此报答母校。

真想见他们一面,作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发疯。可你深深觉得没脸见他们,见到他们,怎么去请求他们的宽恕?他们一定长得很高很大,一定认不出他们你瑟瑟地起床,拿出那本照相簿,翻开,那第一页上发了黄的黑白照片上是五十九个呼之欲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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