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历史军事 >中国一九五七 > 第57章

第57章(第1 / 1页)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推荐小说:

栾管教脸上泛出一丝不悦,似乎不大相信陈涛报告的事实,批评说吃粮怎么可以没有计划性呢?国家有大计划,我们得有小计划,吃光了扎起脖梗儿怎么劳动?陈涛赶紧是是的点头,保证今后吃粮有计划性,把吃和劳动思想改造联系起来。栾管教听后点了点头,说:吃野菜,垫垫肚子能骑车回去就行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说:我来时在沼泽地里遇见好几条蛇,去抓几条回来不就有东西吃了吗?我们听了都有些意外,一齐望着瘦瘦的栾管教。我问:栾管教敢吃蛇吗?栾管教平淡地笑笑,说:有啥不敢吃的?

就这么连着敲了三夜。鼓王执著,“年糕”更是强蛮。到第四天天亮,“年糕”扛着镢头去了“鼓王”的墓地,刨起坟来。这时闻讯赶来的村人一齐对他规劝,让他念“鼓王”生时对村人的那份情谊,不要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年糕”不从,说一定要刨出“鼓王”的鼓砸碎。他刨坟不止,不久便刨出棺材上面的那面鼓,一看鼓“年糕”一下子怔住了,村人也怔住了,只见鼓面上印着斑斑血迹。那天埋葬“鼓王”的人记起,由于疏忽,下葬时只往墓里放了鼓,没放鼓槌,“鼓王”只得用手敲鼓,结果将手敲得鲜血淋淋,把鼓面都染红了。村人正嗟叹间,忽见“年糕”直通通倒在地上,口吐黏沫,眼珠直翻,爬起后便抓起那面鼓敲起来。“年糕”本不会敲鼓,可他一下子会了,而且村人们听出他敲的和“鼓王”敲的一模一样,村人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从这一刻“年糕”便不停歇地敲鼓,走村串巷,从天明敲到天黑,再从天黑敲到天明,一边敲嘴一边和着鼓出声:锵锵锵!锵锵锵!……人们听到的分明是:粮粮粮!粮粮粮!……

陈涛的故事讲完了,一时窝棚里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我问后来“年糕”怎么样了,陈涛说死了,他敲鼓一直敲到倒地死去。我说他是罪有应得,人应该讲道义;相反,鼓王了不起,做了鬼魂还不忘记自己的责任。陈涛颇得意地说:刚才老龚不是还污蔑我们陕西男人自私、没责任感么?听了“鼓王”的故事老龚你有什么感想呢?是不是会考虑修正你对陕西人的错误看法?陈涛真是个不吃亏的人,讲了半天“鼓王”,原来是针对着老龚对他家乡的非议。小肚鸡肠。我说听了“鼓王”的故事我想起我老家的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关于女人的故事,可故事从男人开头。说一个男人外出做生意,发了财。回家的路上怕强盗抢劫,就扮成一个穷光蛋,衣裳破烂,满脸污垢,把金银财宝装在一只破麻袋里,背在肩上,一路上果然平平安安。到家后老婆看出外的男人这么一副穷相,心想一定是将本钱赔光了,就很窝火。不给男人好脸子,连饭也不做。那男人见状叹口气将身上的麻袋丢在地上,金银财宝哗哗作响,那娘们儿一听什么都明白了,立刻脸上堆笑,嘴里唱道:元宝元宝满地转,我的哥哥我的汉,我刚要说话没得闲,你是吃饺子还是吃面?……陈涛问完了?我说没完,后面这女人又向男人报告家中情况:咱家的谷,收了二斗五,咱家的牛,下了个花脸虎……再下面我记不清楚了,反正这个故事对女人不利,揭露女人的薄情寡义,嫌贫爱富。陈涛说我要是那个男人,二话不说,背着金银财宝走人,才不吃她的啥子饺子和面哩。哦不,吃是要吃的,吃了再走。我心里想,你陈涛这番话倒道出你和你的“鼓王”老乡可不是一种人哩。可我没说出口,怕惹恼他。我说老龚该你讲了。老龚说我讲什么呢?我说不是讲好只要不讲现实啥都行。陈涛也说老龚你不能光听,我们讲你也得讲。老龚想想说:那我就讲则寓言吧。是一只蝎子和一只青蛙的一次不成功的合作。陈涛说老龚啥时都忘不了他的生物。老龚说下去:有一只蝎子想过河,但蝎子不会游泳,于是它找到会游泳的青蛙。蝎子对青蛙说:青蛙先生,我想过河,你能驮着我过河么?青蛙想了想说:我要是驮着你过河你会蜇我的。蝎子回答说不会的,我要是蜇你咱们都会淹死。后来青蛙同意了蝎子的要求,可等到它游到半路上,就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青蛙叫道:蝎子先生,你为什么要蜇我?我们两个都会淹死的。蝎子回答说:没有办法,这是我的本性。老龚讲完窝棚里又是久久的寂静。

过会儿陈涛说我还要问老龚那个问题:蛇会不会毒死自己?陈涛的思维就像大海里的浪花瞬息万变,一跳又跳到昨天在沼泽地遇到蛇时问老龚的问题。老龚说这问题我已开始研究,我正在读有关爬行动物的书,边读边思考。一谈到生物学上,老龚就来了兴致,完全忘了刚才陈涛对他的诘难。他继续说:蛇会不会毒死自己是个怪诞而有趣的问题,就像那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要弄清蛇会不会毒死自己,首先必须弄清蛇是怎么产生出毒液的。最早的蛇是没有毒液的,经过若干演化阶段,蛇的唾液,一种温和的助消化的像我们人的唾液一样的液体逐渐变成了甚至在今天也难以分析的毒液,就成了毒蛇。人们或许认为:唾液转变成毒液有一个固定的程序,其实没有。因为这一类毒蛇和那一类毒蛇产生的毒液很不一样,一种蛇的毒液作用于神经,像马姆伯斯大毒蛇和眼镜蛇;一种作用于血液,像蝰蛇,小蝰蛇和响尾蛇。比较起来,神经毒液是这两种毒液中较原始的一种,打个比方说,血毒液是一种经过改造了的新配方生产的新产品。老龚侃侃而谈,谈得很专注也很专业。尽管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调中判断出他带有某种亢奋,像大多数老师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时的那种亢奋。我和陈涛听得津津有味,鼓励老龚讲下去。老龚继续说:那么另一个问题就来了,唾液变毒液,认为毒液是生存竞争的产物,实际上不是。无毒蛇不是也在地球上生存下来了吗?因此毒液对蛇来讲只不过是一种奢侈品,懂什么叫奢侈品吗?陈涛说:没有也行,有了更好的东西算奢侈品吧。老龚说对,无毒蛇捕捉动物需经过长久的搏斗,毒蛇扑上去咬一口就完事大吉,然后不慌不忙地享用,所以几乎所有动物都惧怕毒蛇,见到便躲得远远的。我问:为什么只有蛇的唾液能转化成毒液,而别的动物像牛马猪鸡兔子之类却不能?老龚说这很神秘,的确很神秘。谁也说不清大自然为何单单在蛇身上调制出这样高效的毒液来。

·13·

第三部御花园遥祭

那晚谈蛇的话题至今不忘是因为不久蛇便进入我们的生活(更恰切地说是我们侵入了蛇的生活)。那场人与蛇之间丑恶的生死搏斗今天想起来仍然毛骨悚然。

我们靠每天从沼泽地寻觅一点野菜活命,总算熬到了月底。正满怀希望要去场部领取口粮,这时场部来人了,这次是一个姓栾的操南方口音的管教。他是来检查“御花园”春播情况的。栾管教来的时候我们正在打井。井已挖下去三米多深了还未见到水,但泥土已很潮湿,这就离水层不远了。栾管教来先看了看打井情况,表示很满意,同时指出要加快进度,要保证春作物的抗旱。我们说没问题。接着栾管教又检查“御花园”的播种情况。几天前刚下过一场雨,玉米苗出齐了,地里一线一线的绿,这样的播种情况很直观,栾管教也表示了满意。接着栾管教又向陈涛询问了我们的改造思想情况,陈涛云山雾罩地胡诌一通。之后栾管教很严肃地告诫我们越是远离管教越要自觉改造思想,不能松懈,也不要想三想四。说到这儿他特意看了看我,接着说我透露一个消息给你们,从这儿逃跑的那个倒霉蛋四六最近被抓获了。我们听了面面相觑。陈涛问在哪儿抓获的。栾管教说在中朝边境线上,他想越境经过朝鲜叛逃到南朝鲜,真是痴心妄想。这时我不由想起清水塘的于队长所说“最后一道围墙在边境线上”的话,觉得一点不假。栾管教又说很快就押解回来了,倒霉蛋这遭要倒大霉了。都不吱声。栾管教就撂下这个话题,说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下月口粮在原来基础上减少一半(即每人每天二两半杂和面儿),而且须推迟一周再领取。消息?这是消息么?不,不是,这是噩耗,是晴天霹雳,是告诉我们临近世界末日。我们三人一下子懵了,瞪着栾管教的眼珠半天不转,死人一般。栾管教显得有些紧张,连忙解释,说场部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根据上级的指示。上面说省下粮食是为了支援解放军,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在边境屯守重兵,我们不能让亲人解放军空着肚子保家卫国。听着栾管教一番减粮支军的伟大言辞我们无话可说,以前每次往下减粮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支援灾区啦,支援国家建设啦,等等。就好像我们犯人最具支援能力,又最具崇高的共产主义风格一样。(要是这样又何必从边界上分出兵力来看押我们?)我们无语还因为说什么都无用处。

克服克服吧,现在全国是一样的困难。(刚说完形势一片大好,转眼就“全国是一样的困难”。)栾管教边说边看看太阳,说天晌了,赶快弄饭,吃了我得回去。

陈涛犯难了。情况明摆着:粮食一点没有。也没有别的能下锅的东西,吃野菜得现到沼泽地里挖。管教大老远从场部来检查工作,叫人家吃野菜那怎么成,这可是扒着眼照镜子——自找难看的事。但这就是现实,是不可改变的现实,陈涛吞吞吐吐一阵子只得实话实说。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