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1 / 2页)
我要把陈涛扶进屋里。我也不想再面对这些可怖的蛇了。
等等。老龚伸手拦住,我看见他眼里的一抹亮光,他指指水边那排“蛇栅栏”,以命令的口气说:老陈,你从里面指出来咬你的那种蛇。
陈涛瞪着老龚,不动。
老龚严肃地说:老陈,这可是个机会,认出来我就知道是哪样蛇咬了你,有益处。
我考虑是否把老龚的真实处境告诉他,可嘴张了几张终是没出声。我赶紧拿出昨晚烙的饼让老龚吃,老龚看见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他说你也吃。我说我吃过了。他又问陈涛吃没吃。我说陈涛那一份留着,等醒了就给他吃。老龚就吃起来,可刚咽下一口,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我赶紧给他擦干净,又让他继续吃。老龚摇摇头,没说任何话,重新躺下了。当时我想:是不是老龚吃“草食”吃得不接受“人食”了?但只是一闪念,我便否定了这种想法,我明白老龚已病入膏肓了。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悲哀。
我走到门口,推开了门。眼前立刻呈现出一派让人魂惊魄动的景象,极目远望,昨日的沼泽地已变成一片茫茫大水,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水面极平,日光照在上面反射出镜面样的光亮。“御花园”的田地庄稼已全被大水淹没,只剩下窝棚所在的高处露在水面上,我们的脚下成了汪洋大水中的一处“孤岛”。我不由感到惶恐,感到茫然,我慢慢收缩目光,将目光停在大水与“孤岛”连接的那条水线上,那里离我站立处只有几步距离。这时我突然大叫一声:啊,蛇——蛇——我惊呼着连滚带爬倒退回窝棚里。一定是我的声音太尖厉,老龚和陈涛都从铺上坐起来,一齐以惊疑的目光盯着我,刚醒的陈涛显得更为恐惧,两眼瞪得溜圆,嘴哆哆嗦嗦:蛇、蛇在哪儿?!我镇定了好一会儿方说蛇在外面,就在外面。老龚从铺上下来,向门口走过去。陈涛也壮着胆子下铺,站在地中间,当他和走过来的老龚打照面时,他盯着老龚呼叫起来:你、你是谁?老龚也怔了,一时不知怎样作答,陈涛又转向我:老周,他、他……我向他使个眼色,嘴里说老陈你干吗大惊小怪的,他是老龚,老龚呀,你连老龚都不认识啦?老龚叹口气说:老陈的神志不太清。在我的不断示意下陈涛也很快意识到老龚是怎么回事了,忙掩饰说:我、我被蛇咬傻了,不认人了。我们三人一齐走到窝棚门口。
蛇,不是一条也不是几条,而是数不清的蛇。蛇全部聚在水线上,下半身没在水里,上半身露在陆上,一条一条排成一大圈,就像水边筑起了一道五颜六色的箭状铁栅栏。我们三人过去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蛇阵,不由毛骨悚然,全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我,我完了,这遭完了!”陈涛透着哭声嘟囔,“蛇是冲我来的,找我报仇……我死定了……”我紧咬牙关不言声,可心里也极紧张:冤有头债有主,我是陈涛的同伙,蛇不放过陈涛也同样不会放过我。我并不迷信,不信鬼神故事,但动物不是鬼神,是活生生的生物。有灵性,有智力,羊和牛被宰杀前都会感知到末日来临,下跪落泪以求生。民间关于动物向人复仇的故事很多,不能说没有夸张,不能说没有以讹传讹,但决不会完全虚假。眼下,任何人看了水线上排列有序的庞大蛇阵都不会怀疑它是有目的而来。我感到一股阴冷的杀气从水边升腾而起,森森逼人。
我们完了,要倒大霉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同时将求援的目光投向老龚。
这都是些旱蛇,陆地上的蛇大都属于旱蛇。老龚说:大水淹了沼泽地,这些蛇不能在水中生活,必须寻找陆地栖息,就聚集到这儿来了。你们说它们不到这儿还能到哪儿呢?不是冲着谁来的,不是报什么仇,他们是求生。
求生?我和陈涛互相看看,又看看老龚,迎着大自然的亮光,老龚肿起来的脸像贴上去一层透明纸,白里透青,死人样的吓人,说几句话就累得不住地喘息。想想老龚的话也似乎有道理,但毕竟眼前的情景太阴森可怕,我仍然心有余悸。
老龚喘息了一会儿又说:万幸的是雨没继续下,要是水涨到窝棚底下,蛇就会一股脑儿钻进窝棚里来,那时……老龚戛然止住。
我的想像力却不肯戛然而止,我的眼前映现出千百条蛇缠绕窝棚的恐怖情景。我的嘴里呼呼直吐冷气。我下意识地转头看看陈涛,陈涛的身子摇摇晃晃,我赶紧把他扶住,问:你咋啦,老陈?
我,我不行了,陈涛有气无力地说:我发晕,头痛,蛇毒一定是跑到脑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