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 / 2页)
“那为什么要问呢?”
“你是傻瓜。”
池塘四面长满了睡莲。小船钻进稠密的睡莲丛中,发出干涩的缓牵声。只有空隙的地方才露出池水,仿佛是西瓜汁从切口当中渗了出来。
尼卡和娜佳开始采摘睡莲。两个人同时抓住了一枝如同橡皮筋一样绷得紧紧的结实的茎干,结果被它拖到一起,头碰到了一块儿。小船就像被钩竿搭住似的向岸边漂去。莲梗续在一起,越来越短,只见一朵朵白花绽开艳丽的花心,仿佛带血的蛋黄,一忽地沉到水里,一忽儿又淌着水珠浮出水面。
娜佳和尼卡继续摘花,把小船压得越来越斜,两个人几乎是并排地俯在倾斜的船舷上。
“我已经讨厌念书了,”尼卡说,“已经到了挣钱谋生,走上社会的时候了。”
“可是我正要请你讲讲联立方程式哪。我的代数不行,差一点要补考。”
清晨沁人心脾的芳香,似乎就从这片湿润的土地上升起,树影中间透出条条光线,仿佛女孩子纤细的手指一般。
突然有一条水银似的带子,像草尖上的露珠一样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流过。它不停地流过去,也不向土里渗透。骤然间这带子猛地弯向一边,消失不见了。原来是条赤练蛇。尼卡打了一个冷战。
他是个很奇特的孩子,兴奋的时候就大声地自言自语。他仿效母亲,也喜欢高谈阔论,追求一些怪僻的想法。
“活在世界上真是美妙!”他心中在想,“不过为什么又要常常为此而痛苦呢?当然,上帝是存在的。不过,上帝要是存在的话,他就是我。现在我就给这白杨下命令。”他朝一棵从树梢到树干都在微微颤动的白杨看了一眼(这棵树德湿、发亮的叶子仿佛是用马口铁剪成的),这么想着,“我这就给它下命令。”他像发疯似的用全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却用整个身心和全部血肉祝祷着,想象着:“你给我停止!”杨树立刻顺从地一动木动了。尼卡高兴得笑起来,接着就跑下河里游泳去了。
他的父亲杰缅季·杜多罗夫是个恐怖主义分子,曾被判处续刑,后来蒙沙皇特赦才改服苦役。他母亲是出身于格鲁吉亚的埃里斯托夫家族的郡主,是个性情乖张但还很年轻貌美的女人,总是醉心于某些事情,比如同情暴动和反抗分子,主张极端的学说,吹捧著名的演员和帮助可怜的失意人,等等。
尼卡觉得她的话里有刺。不用说,这是提醒他还是个小孩子呢。联立方程式!尼卡根本还没尝过代数是什么滋味哪。
他丝毫没有露出受了侮辱的样子,故意满不在乎地问了一句话,但是立刻就觉得太蠢了:
“长大以后,你要嫁给谁呢?”
“嗅,这还早着哪,不过可能谁都不嫁。我还没想过这事。”
“请你别以为我对这事很感兴趣。”
她宠爱尼卡,把他的名字变幻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温存而又傻气的呢称,像什么“伊诺切克”或“诺亲卡”之类,把他带到梯弗里斯给亲戚们看。在那里,最使他惊奇的是院子里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树。那是一棵粗壮的热带巨树。它那大象耳朵一般的叶子遮住了南方的灼热的晴空。尼卡无论如何也不习惯于认为这是一棵树,是一种植物,而不是动物。
让孩子使用父亲的可怕的姓名是要担风险的,所以伊万·伊万诺维奇征得尼娜·加拉克季奥诺夫娜的同意,准备上书沙皇陛下允许尼卡改用母亲的姓氏。
就在他躲在床上对世界上的许多事情感到愤想不平的时候,其中也想到了这件事。沃斯科博伊尼科夫算个什么人,怎么能这样过分地干涉他的事?等着看他会怎样教训他们吧!
还有那个娜佳!难道因为她十五岁,就可以翘鼻子,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和他讲话吗?瞧着吧,要给她点厉害看看!“我恨她,”他自言自语地反复说了几遍,“我要杀死她!叫她去划船,把她淹死。”
妈妈倒是盘算得挺好。她走的时候肯定是骗了他和沃斯科博伊尼科夫。她在高加索一天也没有停留,就在最近的一个枢纽站换车北上,到了彼得堡以后,又和大学生们一起枪击警察。可是他却该在这鬼地方活活地烂掉。不过,他~定要把所有的人都捉弄一番。把娜佳淹死,离开学校,到西伯利亚去找父亲发动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