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 / 2页)
她常常想起七八年前从乌拉尔来到莫斯科的第一个夜晚。那是难以忘怀的童年。
当时,他们坐了一辆出租马车沿着无数条昏暗的街巷穿过莫斯科全城往旅馆去。迎面越来越近的和抛在后面渐渐远去的街灯,把佝倭着上身的车夫的影子投到房屋的墙壁上。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很不自然的程度,遮住了路面和房顶以后便消失了,接着又重新开始。
昏暗中,天空响起莫斯科各处教堂的钟声,地上雪橇的滑轨响亮地驶向四方,就连那些吸引人的橱窗和灯火也同样让拉拉觉得震耳,它们似乎也和大钟、车轮一样发出声音。
房间里桌子上摆着科马罗夫斯基向他们祝贺乔迁之喜的大得出奇的西瓜,还有面包和盐,使拉拉眼花绦乱。她觉得这西瓜就是科马罗夫斯基权势和财富的象征。当维克托·伊波利托维奇一声脆响把这带着冰渣和大量糖分的深绿色圆圆的怪物用刀切开的时候,拉拉伯得气都不敢出,但也不敢拒绝不吃。她费劲地咽着一块块紫红色、香喷喷的瓜瓤,因为激动有时就卡在喉咙里。
这是一种在着移的饮食和首都的夜景面前表现出的惶恐,不久后她面对科马罗夫斯基的时候又常产生这种惶恐,这使是以后发生的那种事的主要谜底。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变了,没有任何要求,丝毫不让拉拉想到他,甚至根本就不出面,而且总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用极高尚的方式尽力帮助她。
但是只凭这点,事情还不能了结。拉拉可以减轻一部分责任,其余方面还要受到法庭的审讯。
不用说,他正千方百计设法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要是立了案,那就必须弄到一份可以说明拉拉行凶时已经丧失了自制力的精神病鉴定,争取把此案撤销。
经过这一番盘算,科马罗夫斯基才平静下来。黑夜过去了,白昼的光线从屋子的这一间照到那一间,就像一个小偷或者像当铺的估价人朝桌子和沙发椅下面察看似的。
科马罗夫斯基走进卧室,看到拉拉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便离开斯文季茨基家,坐车去找他熟识的律师——一位在俄国居住的政治侨民的妻子鲁芬娜·奥尼西莫夫娜·沃伊特一沃伊特科夫斯卡哑。她那套有八个房间的住宅已经超出需要,经济上也无力维持,就租出去两间。不久以前有一间空出来了,科马罗夫斯基就替拉拉租了下来。几小时以后,仍然半昏迷的、浑身发热的拉拉便被送到那里。她由于神经受刺激而患了热病。
鲁芬娜·奥尼西莫夫娜是个思想先进的妇女,反对一切偏见。照她所想和所说的来看,她对世界上~切“正当的和有生命力的”事物都同情。
她在五斗橱里保存了一份有制定者签名的《爱尔福特纲领昨。挂在墙上的许多照片当中有一张是她丈夫的,她称他为“我的善良的沃伊特”。这照片是在瑞士的一次群众游乐会上和普列汉诺夫一起拍摄的。两个人都穿着有光泽的毛料上衣,戴着巴拿马草帽。
鲁芬娜·奥尼西莫夫娜一见拉拉便不喜欢这位生病的房客。她觉得拉拉是个装病的泼辣女人。她高烧时说的胡话,在鲁芬娜·奥尼西莫夫娜看来完全是假装出来的。鲁芬娜·奥尼西莫夫娜随时可以发誓,断定拉拉扮演的就是“狱中的格蕾欣”的角色。
鲁芬娜·奥尼西莫夫娜有意作出种种过分活跃的举动,以此表示对拉拉的鄙视。她把门弄得砰砰响,大声唱歌,像一阵风似的在自己住的房子里走动不停,而且整天开着窗户透气。
她的住宅位于阿尔巴特街一所大房子的最上层。这一层的窗户,从冬天太阳偏转过来的季节开始,一直对着澄澈明朗的蓝天,宽阔的蓝天有如汛期的一条大河。整个住宅半个冬天都洋溢着未来春天的气息。
南方吹来的暖风透进气窗,在车站那一边拼命响着火车的汽笛。病中的拉拉躺在床上,用遥远的回忆消磨自己的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