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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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老舅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面对“东霸天”的二百人,就在我们那条街口上,而不是三角地。
临出门,老舅把脸刮得干干净净,还擦了雪花膏,整齐的头发像是抹了头油。我也跟着挖了一指头雪花膏擦在脸上,香得呛人,他却把雪花膏连瓶子送给了我。这真让我喜出望外,便张罗着替他刷衣服。
老舅有两件最好的将校呢军上衣,一件毁在“割袍断义”上,这是另一件。他说你没干过,不知道怎么弄,便自己动手,用猪鬃刷子一点一点地刷干净上面的尘土,又烧了个熨斗,对我说,你看看屋里还有什么东西喜欢?我说我就喜欢你这件衣服。他没说话。
突然冲进来个女人,说有五百多人都在三角地等你,“东霸天”却带着他的人来到了街口上,要不要我去把人调过来?
老舅在那里曾打败过“南霸天”。
小伙子们都走了,女人们还赖在下边不肯动窝,有几个抬着脑袋,眼巴巴地盼着老舅露面,还有的拿眼横着杨二姑,像是要吃人。让我吃惊的是,杨二姑一点也不含糊,目光紧盯着对方,眼皮也没眨一下。看来人不可貌相!
突然,老舅从房上丢下来一摞瓦,落在地上崩溅成无数碎片。女人们猛地一声尖叫,转眼便跑没了影子。我却听见老黄在上边大吼:别糟践东西,瓦可买得不富裕,喊两嗓子不一样嘛?
修房这两天,最高兴的就是我,房上房下地乱窜。家里没白面了,九福就给大家伙儿做尜尜汤,“饽饽鱼儿”炝锅,就着辣椒糊腌的白菜帮子,能吃出来满头的大汗。
老黄和老舅俩人喝七分钱一两的白酒,下酒菜是盐炒黄豆。我蹲在桌边喝尜尜汤,碗比脑袋还大,也跟着捏黄豆吃。
老舅对我说:你就让她呆在这屋里别出去,给我看住了她。然后他一个人走了。
那女人长得挺好看,就是嘴碎,一个劲地讲“东霸天”不是你老舅的对手,他们来多少人也是小菜一碟……。
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把汗都惊了下来,拔腿就往外跑,临出门却没忘记把那女人锁在屋里。老舅的话不能违背。
胡同口挤着成堆的人,却都不敢走到街上去。我挤过人群,望见了街口上的情景。
老舅兴致挺高,天南地北地聊;老黄有心事,不言语,阴沉着脸。过了有一碗半尜尜汤的功夫,老黄让我去把杨二姑叫过来,却不许我再进门。
我没能听到他们谈些什么,只是过后老黄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莫非老黄真的把杨二姑送给了老舅?事后我瞎琢磨。可也不大对头呀!按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一句话吐一颗钉,既是把人让出来,就该大大方方的做出点欢喜样,再不济,也该跟杨二姑避着些嫌疑。
杨二姑每天还是去给他做饭、收拾屋子,没什么两样。老舅却是一脸的快活,但两眼冒精光,讲话的声音比往常高了许多,有些举动莫名其妙。
我该把他们怎么办呢?他们是大人,我问谁,谁也不跟我讲。打听不到这个秘密,叫我很是感到几分屈辱,只好跟九福发牢骚,讲怪话。九福说,他们仨准是你老舅主意大,要不,老黄也不会不欢喜。
我却以为这乡下女人是个糊涂蛋,看不明白事。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商量了,只好一个人生闷气。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老黄终于开始做我的那双皮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