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1 / 2页)
森径直走到我身旁,吃起摆在计算卡上的香肠了。他用指甲剥下皮、把胡椒粒全抠出去,而后水平地举着那薄薄的圆饼,用那仿佛再也看不见外界的黯淡的水一般的眼睛盯着它。对待如此微小的食物,表现出如此把食物当做物的存在的敬意,能够如此自然流露地吃东西的人,除了森以外,我再也没见到过。当然,我也知道这短暂的休息只是暂时停战,看着吃意大利香肠的森的喜悦简直就像在战壕里喝军用水壶中的一滴水。
“森、森,爸爸不好啊!”
“爸爸,不好,不是啊!”
“森,跟妈妈走吧!”
“咦、咦、咦!”
“森跟妈妈,去,不是呀!”
把那个打森的疯子丢在这儿,妈只带你走啊!”森已经脱离了抱着头吓得缩成一团的状态,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妻子并拢双膝、挺起上身,紧搂着森的身子。森比那种姿势的我的妻子还要高出一头,他看见重又出现的我,目眩似地抬起了他那肿胀的双眼,并不想摆脱那拥抱。
“森,和妈妈一块儿离开这儿吧。只有咱们俩,走吧。把那个又想抛弃森、又殴打森的疯子留下!”
我只是坐在自己的床上,不知是因为气候变化还是因为身体的变化,我浑身冰凉,直打冷战;我等待我的高招儿①的到来。其实,我已经为我和森之间不会再有那机会而不安了。这时,妻子弯着腰抱着森想往外走,但是,显然森在反抗。妻子使出力气,强拉硬拽地往外拖,可是,森就像钉在那儿的木桩,反倒使妻子蹒蹦了。
①原文为“持时间”,即赛棋时棋手想招儿的限时。
“森,你干什么呀?好啦,森,咱们走吧!”
这时,妻子一下子松开森,挺直腰,朝我前进了两三步。然后站住,像虾夷人模仿鹤的动作的舞蹈那样,不过,她表演的不是起舞的鹤,而是恫吓的鹤,她缓缓地伸起僵硬的双臂。
“你们父子俩都是钚中毒的疯子呀!”
她喊叫着,却又号啕大哭,跑下楼去。
我拿出为了不能入睡而又不敢去取掺威士忌的啤酒时而藏在书柜里的白兰地和意大利香肠,不过,我还是意识到受了伤,就把白兰地放回去,用爱摆弄机器的人都会珍惜的那把万能刀,切开了香肠。
“咦、咦、咦!”
“森、森!”我想介入,但是,只发出咦咦的声音。“森、森!和我在一起吧,森、森、和我在一起吧!”
然而,我发出的只是咦、咦、咦咦的声音啊!在我和儿子的生命当中很可能造成一大转折的这个关键时刻!
森抗拒着想把他连根拔走的我的妻子,他采取了非暴力抵抗者的作法,只是叉开双脚使劲踏住,酒醉加上体力消耗,妻子每一用力就趔趄,而且,森在这时一直把脸正面对着咦、咦、咦地呼叫的我。戴着红边儿黑毛线帽的我深感羞愧,但是,在森的目光的鼓舞之下,我坚持着咦咦咦地叫了下去!
“你说什么呀?”妻子扭过头来申斥我,她和森不一样,她看见我的毛线帽好像受到了相当不小的刺激。哈哈。
“咦、咦、咦!”我叫着,把嘴里的血泡一口吐在枕巾上,那血色很像牙龈脓漏患者吐的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