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第1 / 2页)
其实,我心中明白,给父王的加急信件是早些天就已经送达了的,可是,那封催他速回汴州的信,那封让他在母妃和唐皇之间做出抉择的信,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连寥寥数语都不见回应。我暗想,或许正如友贞所说,在父王的心里,母妃再重要,也敌不过天下。
想到此,我心中万般无奈,只得把头深深埋在母妃的胸口,躲开她伤感的眼神,自顾自抽泣不止。
就在这时,母妃的手抚上了我的后背,凄声道:“槿儿,不要伤心,人生在世,终有此劫,这是我的宿命,我逃不开的。”
听到她如此失落的声音,我更是难以遏制内心的苦痛,放声大哭起来,抬眼模糊着望向她憔悴不堪的脸,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低嚷道:“不会的,不会的……”
母妃艰难地将手抬起来,试图替我擦拭泪水,然而,却是力不从心。
公元888年,唐僖宗李俨卒,唐昭宗李晔即帝位。
当年冬天,梁王朱全忠之妻张惠,在汴州城(今河南开封)诞下一对龙凤胎,子为朱友贞,女为朱槿,皆是满身光华。
母妃说,在我出生的那天,漫天飞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然而,在不绝于耳的我的啼哭声中,她的眼前,始终浮现着一整片一整片鲜艳夺目的红色扶桑花,在风中摇曳着它们最为婀娜的身姿。那是生长在母妃儿时记忆中的花朵,是只生长在南方的花朵。
于是,我的名字,被唤作朱槿。和母妃一样,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扶桑。
有关我的故事,我认为,还是要从唐昭宗天祐元年(公元904年),我十六岁时说起,因为那一年,我彻底失去了母妃的庇佑,并且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成长,什么叫做人生。与此同时,我那个一直将我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父王——梁王朱全忠,他的人生,也开始转变。
见状,我慌忙握紧她的手,哽咽道:“母妃,贞哥哥已经起程赶去洛阳找父王了,只要他一回来,你的病肯定就能好转!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我话一落音,母妃悲咽难言,良久地注视着我,恻然道:“自从同州重遇你父王,得他宠爱,已二十余年。这么多年以来,我尽心尽力,在他身侧提醒着他,支持着他,如今,眼看他就要大功告成,我的心里,却甚是不安……槿儿,你速去取纸笔来替我记录,虽不得再见他一面,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的。”
见她悲观如此,我极不情愿地摇了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泪水泛滥。
“槿儿,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数,你听话,不然,我怕一切都来不及。”说着说着,母妃急促地猛喘了几口气,我慌忙伸手替她抚顺,她却是伸直了手指向一旁的书案,目光坚定。
睡梦中,正伏在母妃病榻前的我,在母妃温柔的触碰中转醒。抬起头来一看,病入膏肓的母妃,惨白的面容上有丝丝的忧郁,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着。
我揉了揉自己红肿的双眼,轻轻地将手抚上母妃的前额,发现她高热已退,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冲她安抚似的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询问她此刻的感觉如何时,她已然低声问我道:“槿儿,你父王,他还未归吗?”
我心一紧,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母妃,父王一定是在路上耽搁了,你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母妃微微摇了摇头,神色黯然,缓缓道:“你父王他,戎马一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取唐皇而代之。如今,他即将达成所愿,自是不会放弃。不过,我始终放心不下啊!不见他最后一面,不亲口跟他交代几句,我死难瞑目!”说着,一滴泪悄然从母妃眼角滑落,倏地渗进微微斑白的发际,消失不见。
我心痛难耐,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答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