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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姌躺在床上,只觉得胸口烦闷难安,呕吐的感觉挥之不去,脑中也一阵阵晕眩。仿佛身体轻飘飘的,堆在一堆浮絮之上,四肢百骸半点力气也无。
云昆已经灌了宓姌和涅筠许多浓盐水,催她们呕吐出来,又拿烧焦的馒头研磨成粉给她二人服下吸附毒物。他一个人正手忙脚乱,又来了两个太医院的太医,看来地位在云昆之上许多,三人商议了用药,才把宓姌和涅筠从鬼门关扯了回来。
宓姌躺着。薄薄的破旧被子盖在身上,像有千斤重似的不能承受。可是,她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呢?她怔怔地想着,看着另一张床上面色雪白如纸的涅筠,想着自己此时此刻,也是一般的容色吧?幸好,他是不会来这里的。上次失火,她是那么狼狈,在狼藉不堪中见了他一眼,那一眼,她便明白了自己的在意,明白了自己的舍不得。所以,情愿他不要来。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外头脚步声肃然有序响起。如懿在晕眩乏力中看着一抹明黄渐渐逼近,和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盼他来。怕他来,他终于还是来了。
皇帝好生安慰了几句,便道:“后宫出了这么多事,朕得去见见皇贵妃,六宫不宁,也是她的过失。”
沛涵正要起身相送,皇帝忙按住她道:“你好好歇着,别劳累了自己。朕晚上再来看你。”
宫人们送了皇帝出门,皇帝见已无景仁宫的人跟着,方才低声道:“冷宫里是怎么了?”
乐子忙道:“据太医回禀,是中了砒霜的毒,还好穆氏庶人和涅筠午膳用得不多,所以中毒不深,除了太医云昆,奴才还派了两个太医一同去盯着,以防不测。”
皇帝赞许道:“你做得不错。宓姌中毒,这边厢沛涵就出事,两者几乎是同一时间,看来不会是宓姌指使人做的。”他冷笑道:“看来朕才放出点风声,便有人沉不住气了。只是朕没想到,她们竟沉不住气到这地步,居然要杀人灭口。”
皇帝的身影凝在宓姌床边,他的声音是那样熟悉而邈远,轻缓柔和:“朕来了。你还好么?”
好么?这么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她身陷在这苦牢里。这个“好”字,她已经不会写,也不懂得写了。宓姌并不背过身。只是在默然中以泪眼寂静相对。
她没有别的了,委屈、辛酸、苦痛、悲与冤,都尽数化作了眼底缓缓流淌的泪,一如她的心绪,没有激荡,只有沉缓,预料之中期待之外的沉缓。
皇帝似乎被她的泪所感染,亦多了几分沉郁之色,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宓姌望着自己枯瘦得青筋暴现的手背,将它缩回被中。淡淡道:“贱妾鄙薄之身,怎可由万圣之尊触碰?”
乐子看着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皇上也觉得,这些年……她是受委屈了?”
皇帝眼底添了几分焦灼之色,口气倒还沉稳:“朕去瞧瞧她。”
乐子忙道:“冷宫忌讳,皇上金尊玉贵,可去不得。”
皇帝淡淡笑道:“旁人可以去冷宫杀人放火,朕连瞧一瞧也去不得么?上回冷宫失火朕也去了,这次不过是再往里走一步,那便怎么了?”
乐子情知劝不住,只得扶了皇帝上轿,向冷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