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第3 / 4页）

“我的小嘉，我真想你。”

我对爸爸做了个鬼脸，转身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跑去。在车子里，我找出了我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也找出了充当点心的三明治。我倒提着书，一边啃着三明治，走回到池塘边来。爸爸已把两根鱼竿都上了饵，甩进水中，一根递给妈妈，一根自己拿着，我跑过去，叫着说：

车子停在一栋华丽的住宅面前，爸爸跳下车来，帮我提着箱子，我们走进大门，一个下女接去了我们手里的东西。我站在客厅里，打量着这陈设得极讲究的房间。一阵綷縩的衣声传来，然后，一位打扮得非常艳丽的女人出来了，她一直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个做作而世故的微笑，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说：

“下来吧，小泥猴。”爸爸把我放下来，对我说，“我们大张旗鼓地出来钓鱼，假如一条鱼都钓不回去，岂不是要让隔壁的张伯伯笑话。别捣蛋了，到车子里去把你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拿来，坐在我们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看书，像个大女孩的样子，你已经十二岁了，知道吗？”

“叫阿姨，她也是你的新妈妈。”

爸爸走了，家，也破碎了。放学回来，我找不到爸爸的东西，闻不到爸爸的香烟气息。我从房子前面跑到后面，看着妈妈细心地妆扮，然后跟张伯伯一起出门。张伯伯！我多恨他，多恨他，多恨他！他对我笑，买了许多绸绸缎缎的衣服送我，我把衣服丢在地下，用脚践踏。妈妈严厉地责备我，那么严厉，那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态度。我逃进自己的卧室里，关上房门，轻轻地哭：

黄昏的时候，爸爸妈妈的鱼篓里仍然是空的，但是，鱼饵却早已被鱼吃光了。他们虽一无所获，我却捉住了一只小青蛙，我坚持要把青蛙放进鱼篓里，谁知，青蛙才放进去，就立刻跳出来，而且跳进了水里。我扑过去抢救，“扑通”一声，就栽进了水塘里。妈妈大声惊呼，爸爸及时抓住了我的一只脚，我被水淋淋地提了出来，头发上挂着水草，衣领上缠着爸爸的鱼丝鱼钩，妈妈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爸爸笑得弯了腰。还好，我的爱丽丝躺在岸上，没有跟着我受这次水灾。

“爸爸啊，爸爸啊！”我低声叫。

“不要脸。”我耸耸鼻子，慌忙跑开了。

四个月以后，爸爸真的开车来接我了，妈妈为我收拾了一个满满的衣箱和一个书箱，然后，搂住我吻我，含着泪说：

“哦，老天。”妈妈喊。

我怔怔地望着她，她俯下身来拉住我的手，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冲进了我的鼻子，她亲热地说：

“嗨，爸爸。”我抗议地喊，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纵身往他的身上爬，两条腿环在他的腰上。他的裤子和我的裤子一起完蛋了！

“是小嘉吗？长得漂亮极了，让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我吃着三明治，低头望着那浮在水面的三色浮标，半天半天，浮标仍然一动也不动。我不耐烦地转身走开了。那些长长的、浓密的芦苇向我诱惑地摆动着，我走过去，拔了一根起来，芦苇上面，有一枝芦花。白得像云，轻得像烟，柔软得像棉絮。“美丽得很！”我想，小心地把花的部分折下来，把它夹进了我的《爱丽思漫游奇境记》里，一只红蜻蜒绕着我飞，停在我面前的芦苇上，我想捉住它，但它立即飞走了，我转身追了过去，它越飞越远，我也越追越远，终于，我失去了它的踪迹。非常懊恼地，我走回到池塘边来，池塘边安静得出奇，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也听不到妈妈的声音，我悄悄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出其不意地大叫一声，吓他们一跳。绕过一丛芦苇，我看到他们了。“嗬！”我立即背转了身子，爸爸和妈妈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鱼竿，但他们谁也没管那根鱼竿，爸爸用空的一只手托着妈妈的下巴，嘴唇贴着妈妈的嘴唇，妈妈的眼睛阖着，鱼竿都快溜进水里了。

“我爱你，小嘉，去和爸爸住两个月，我再接你回来。别忘了妈妈。”

“嘘。”妈妈把手指头放在嘴唇上，“你把鱼都吓跑了。”

我漠然地离开了妈妈，跟着爸爸上了车子。爸爸用手揉揉我的头发，仔细地注视我说：

“我也要一根。”